战友聚会在沙家浜,我和摄影家毛鸿森选择最幽静的路线,坐竹阀船。竹阀船船底是几根整条的毛竹,船顶是竹片,头戴青花紫巾的村妇一手摇撸,一手扶绳,吱呀吱哇,悠悠在芦苇荡间,后面剪出水花。嫩绿的芦苇在水中摇曳,我用手指戏弄着平静的湖水,偶然有几只珍贵的小鸟惊飞,阿毛终是不失时机的抓拍着。
我从机关调边缘的沙埕港舰艇修理所任指导员,有两件事记忆犹新。一是正巧赶上清理滑道淤泥,我们不分昼夜,只赶一天两次潮落。秋夜,修船码头滑道傍,高压水银灯照射着清理滑道的工作面。滑道里,大拇指粗的钢缆紧绷,拽着那装满十五立方米淤泥的铁斗,吃力地向上爬。战士们在长满海蛎壳的石头上坐着、爬着、躺着,尽情享受着一场全力奋战后的小憩。累,困,干活时的干渴,休息后的寒意,一次次爬上我们身体。躺在我边上,个子不高,干活最卖力的就是毛鸿森,他不藏着掖着对我说:昨晚累尿床了。是呀,连续奋战一星期了,对我们年轻的体能也是一种极大的考验。我用带着淤泥的手,在他的肩膀上安慰着……后来我在《人民海军》报“水兵”文艺副刋写了一篇记实文学《我们滑道班》,真实反映了当时的艰辛。二是阿毛心火大发,一脚把足球踢到海滩的红树林里了。年轻时,两地恋总会来折磨我们部分战士年轻的心灵,营部有人对此頗有微词,这类事情处理不好,会影响一个战士的一生。好在多数干部是肯定阿毛工作的,他从一段苦恋中走出来,把足球踢到海里,也许发泄出来压抑的情绪,过后就好了。我内心祝福他,写了一篇《红树赋》发表在《前线报》的“战地黄花”文艺副刋上。红树林茂盛整齐的固守在海滩上,为了不使港湾的泥土流失,它们把根连成一片,深深扎入海滩……
摆渡娘摘下青花头巾,示意我俩,“春来茶馆”到了。我俩晃晃悠悠下得船来,直奔茶馆。刚坐下,他从军用挎包里摸出一本书,递过来摆在八仙桌上。那是他写的一本书,《再难也要活下去》。看书名,就知道是大病初愈后出版的,我闻到了淡淡的油墨香味。我的思绪又飘到了三十几年前的东钱湖。他借调到东海舰队政治部搞摄影,我也到舰队法院工作。他酷爱摄影,我喜欢写作。在上班路上,在夹竹桃衬映的充满诗意的月波亭前,在月光斑斑驳驳从梧桐树叶片漏下来的湖堤上,我们探讨文字与摄影的不同表达……导游来电话了,让我们到沙家浜门口集合。阿毛是这次苏州战友聚会的总召集人,刚才是忙里偷闲,我们就急匆匆上路了。
从部队到地方,他喜欢付出,一直义务参加蓝天救援队工作,看不惯就讲,爱憎分明,保持着自己的本色。我开玩笑跟他说,你属虎,火大,无论是沙埕海港,还是东钱湖,一直到现在有威尼斯美称的苏州安家,只要有水的地方,都是找到了最好的平衡。
三天的战友聚会很快就要结束了,我看着他与战友一一道别的侧影,又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他热情似火的胸怀。生命中能遇到这样的战士,就是我们心中最美的一道风景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