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摞厚厚的信笺,静静地躺在我的抽屉里,泛黄的斑渍告诉我,光阴已经逝去太多,但在我心中,那段岁月从未走远。多少年来,我从乡下搬到城里,从一个工作的地方换到另一个工作的地方,这些信始终跟随着我,伴随在我的身边。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每每遇到特殊的日子,我翻出它们, 仿佛一下就回到了那个热切等待一封信的学生时代。
曾经一个秋初的清晨,我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操场跑步,几圈下来,汗流浃背,我带着运动之后的兴奋与酣畅回到教室晨读。在学生时代,跑步是我最爱的运动,当汗水滴落,泥土芬芳,我就会感动得落泪,人生的路上,我们何曾停止过奔跑。
回到教室,刚在座位坐定,就看到一封信笺,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在那个书信传情的年代,书信是可以令人怦然心动的,不管它来自亲戚,还是朋友。我好奇地打开信封,崔老师清秀又熟悉的字体扑面而来。在信中,崔老师告诉我他要调离老校区了。这一天还是来了,离开时的匆忙和未来的不确定性,让他没有来得及告别,只留下一封信给我。
我是崔老师参加工作后的第一届学生,他教我们物理,带着一副学生的模样,常和我们打成一片,课上轻松愉快,课下亦师亦友。晚自习结束后,我们常常围在他身边,听他唱歌,聊天,谈学习。就是在那一段时间,我跟着崔老师学会了很多歌曲,也喜欢上了歌手张信哲。在一段段音乐和一首首歌曲里,青春年少的心体味着昂扬向上,也体味着孤独与美好......
在那个单纯的年龄,生活总是有声有色,就连上课,也与众不同。有一次崔老师刚一进班,就兴奋地告诉我们他要采取新的教学模式。他先在黑板上提出问题,让我们自学,之后点一名学生上台给全班同学讲解。只见他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我和同桌的座位上。那时的我害羞矜持,不敢在太多人面前讲话,心里一阵紧张,匆忙低下头,害怕被崔老师点名。“季梦帆”,听到崔老师喊我同桌的名字,我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没有叫我。
崔老师的每一节课上,都充满着一个刚毕业大学生的热情与乐趣。我也像个小学生一样,贪婪地学习着知识。初中时,我对物理不感兴趣,但在崔老师的课堂上,居然学得兴趣盎然,充满热情。在课堂上,我学会了用专注的目光与老师进行交流,这种积极的学习状态,一直保持到一年级临近期末,那时,父亲的病初露不祥。
课堂上,我开始心不在焉,走神发呆。一个晚自习结束,我们像往常一样围在崔老师跟前,听他谈学习,聊生活。当同学们一一散去,崔老师叫住了我,问我最近上课为什么总是把头埋进书桌里。我鼻子一酸,瞬间落泪。崔老师一副着急的样子,连忙安慰我。在他的关切下,我说出了父亲生病的消息。他听后先是震惊,短暂的停顿后,说以后他就是我的兄长,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找他。他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给我的内心增加许多勇气和力量。
从此以后,崔老师对我多了很多关心、开导和帮助。还几次塞给我生活费,我极力拒绝,他说就当是借我,以后上班了还他。
时光匆匆,在对父亲的担忧中,在崔老师的关怀下,转眼一年过去了。我进入二年级,崔老师没有跟班走,仍旧留在一年级。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偶尔在校园遇见,总是简单的招呼,一笑而过。
二年级开学几天后,传来学校新校区建成的消息。崔老师作为年轻教师,必须听从学校安排,调离这里。我无意间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有一丝难过,我知道,崔老师调走后,再想见到他,就不像现在这样容易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几个同学时不时去办公室找他。他知道我爱看书,每次离开时,他都会拿给我一本书,有时是《傲慢与偏见》,有时是《平凡的世界》......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等待着,等待崔老师调离的准确消息。在这漫长而又短暂的等待中,崔老师把那封信放在了我的桌面上。那张信纸里,满是关心,满是开导的话语。打开信,我忍不住热泪盈眶,一读,再读,内心满是不舍......
后来,两年的师范时光里,我和崔老师以书信的方式一直保持着联系。直到毕业后的一年,手机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但这快捷的通讯方式并没有使联系变得频繁,走着走着,地址丢了,手机号丢了,我们在时空中走散了.......
在一个草长莺飞的春天,我曾经幻想见到崔老师,他站在春风里:
“远远地我看见/你站在春天清灿的阳光里/翘首以待/我满心欢喜 奔你而来/眸子流转/眼底尽收四月早天里的云烟/恍惚是梦/还有那个懵懂无知的青葱少年/从记忆深处走来......”是一首诗,如一首歌,永远留存在我美丽的青春记忆里。
终于,一阵春风,又打开了内心尘封的记忆,于是,我又有了执笔的欲望。我要写一封信给我敬爱的崔老师,告诉他,在那些迷茫无助的青春岁月里,他的关心和帮助就像暗夜里的一道光,曾经照亮我前行的路。告诉他,我所有的感激,感动,感谢,还有那最早、最早饱满如小白马般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