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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松胜: 在丹竹头的一次遭遇

  • 作者:连清霖
  • 来源: 电脑原创
  • 发表于2023-09-19 18: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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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是在九六年的圣诞节那天,我去布吉看我同学回来的路上发生的事。

      我在东莞凤岗镇雁田的恒洲木器厂上班,厂门口就是东深公路的收费站,过去就是深圳平湖的鹅公岭,鹅公岭过去就是丹竹头,丹竹头是一个十字路口,分别通往横岗、深圳、布吉。

      平时很少注重打扮的我,刻意穿上一身新买的西装,中分型的头发梳得油光油光的,皮鞋擦得锃亮锃亮的,都可以照见人影,再照照镜子,又上下抻抻衣服,才出门去。

      经过厂门口的中巴车只能坐到丹竹头,然后换乘去布吉坂田。中巴车都是私人的,非常有效率,看见你在路边等车,它倏地停在你身边。司机的驾驶技术也非常好,停车时,轮胎离你一个碗那么近,让你抬脚就可以登车。跟车的更是热情,车还没有停,门已经开了,车一停稳,他伸出来一只手,跟绑架似的把你扯上去了。东莞、深圳的私人中巴车都这样。

      同学工作的厂是一个皮具厂,不大,但不难找到。我就是去得太早,需要等他下班。我们高考落榜后,他再次去复读,所以有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俩好好地喝了两杯,难免感叹几番人生。然后,我们去照相馆拍照留念,我就回去了。

      回程照样在丹竹头换乘,我一下车,旁边就有一辆丹竹头返樟木头的中巴车在等着。车上还没有乘客,我想也没想就上去了。车子显得老旧,还脏,里面坐着一个司机,还有一个黄头发的男人和一个穿花衣服的女人,显然,这两个是跟车的。他们都是估摸着四十左右的年纪,用粤语扯着闲篇,当没看见我似的。我很随意地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大概过了二三十分钟,也没有一个乘客。我等得不耐烦了,催司机说:“走吧,走吧!”花衣服女人嗑着瓜子,慢悠悠地说:“还早呢,才两点多。”我想想,也是,也许很多人还没有出行,或者正坐着其他的车往这边赶。

      或许是他们怕我憋闷,黄头发的问我:“靓仔,你哪里人啊?”

      我说:“我是江西的。”说完,我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种异样的感觉,片刻后我又用不太熟练的粤语说:“噢,我以前是广东人,后来去江西居住了。”

      我又反问他们是哪里人,他们答说是湖南人。

      又过了好一阵子,我等得心里火浇油似的。我嚷嚷着:“走吧,不走我下车了,不坐了。”说完,我起身站起来要下车,被黄头发的拦住了,他半推半搡把我摁回座位上,说:“走了走了。”

      车子开动了,我烦躁的心才安静一点下来。虽说是一台破车,发动机像个哮喘的老头,艰难地喘着粗气,而且震动也非常大,但它终究是开始走了。然而,我高兴太早了,车子走了不到一百米,就调转车头返了回来,我大声地喊道:“有没搞错啊!”

      他们压根不理我,车继续往回开,没有停,就这样来来回回地开,像孤魂野鬼一样地游荡。我歇斯底里地抗议着,但他们不理我。我坐上了一辆黑车了!肯定是黑车!嘿,笑话,那时候的东莞、深圳,黑车满条路都是啊!

      那时,有一部中巴车在它的旁边经过,那部车的司机和我这部车的司机打了一个招呼。他们认识!看着那车的背影,我以最快的速度死死地记住了它的车牌号。我的预感告诉我,也许会用上它。

      这预感刚刚过去,给我的是恐惧。完了!车居然往山路上开,公路上有一条岔道去山了,是一条泥土路!我一个人都懵了,它为什么往山路上开?至今,我清楚地记得,此时此刻,我一言不发,不是冷静,而是恐惧,是吓得我说不出话——我怀疑我遭到绑架了,山上有接应的同伙,然后把我卖到海陆丰,或者潮州的黑工厂,甚至更远的地方,然后在暗无天日的工厂里没日没夜地给黑心老板干活,或者被打死。

      就前几天,我们厂里发工资的第二天,放假,几个莲花县的女孩子在沙岭的十字路口等车,突然来了一辆面包车,把其中一个抢走了。那些吓坏了的女孩子,经过路人的指点打报警电话,公安根据线索一直追到海陆丰地界才把被抢走的女孩子解救下来。

      我有那么幸运吗?我从未有过的无助袭上心头,说等死也一点儿都不过分,因为,我即使怎样的反抗都不是他们三个人的对手。那种恐惧,那种无助我永生也难于忘记,甚至多年以后,我经常在噩梦之中醒来,一身冷汗。

      车在半山腰停了。我假装冷静,问他们:“开这里来干嘛?”

      花衣服女人说:“躲运政的。”

      鬼话!但这鬼话,我却偏偏选择了相信,至少我没有那么害怕。我故作镇静,口气轻松地说:“我下去小便一下。”遂起身要下车。

      黄头发又把我摁住,就差没有露出狰狞的面目了。他们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再也装不了冷静了,我必须逃走,我挣脱他,但是失败了。

      “你们要干嘛!”我厉声喝道。

      司机回过头说:“没干嘛呢,你怕什么?”

      我不敢戳破他们,只好说:“我就是想下去小便一下,又不是不坐你们的车了。”

      司机细声跟黄头发啰嗦了一句,说:“他也蛮啰嗦的。”他是用客家话说的,丰顺客家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转而一笑,也用客家话和他们说:“哎呀,原来大家是客家人,我老家是五华的啊。”在雁田,很多兴宁、五华、丰顺一带人卖成衣,我们经常逛街到那边玩,混得熟,他们都说我们的口音像五华的。

      气氛终于有点缓和了,我和他们闲聊起来,只有我心里知道,一切都是装的。过了一会儿,我掏出烟来,递给旁边的黄头发,也给司机一支,司机够不着,我转手给黄头发说:“麻烦你给他。”

      就在黄头发向司机走过去的一刹那,我推开窗户的玻璃,跳出车去,撒腿就往山下跑去!我不管他们是不是坏人,我只管跑得越快越好!我自己都可以听到我的心“突突突”地跳得厉害,回头看看,幸好他们没有追来。下了山,刚好一个跑出租的摩托车,我二话不说就爬了上去。

      这个遭遇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经常想起,他们到底是不是坏人?也许是的,他们在等“接货”的人,只是他们没有等到。也许,因为我是客家人,他们放过我一马。也许,他们就像我姐夫说的,他们就想和我聊聊天,但,真的,我姐夫这下好不幽默。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钟松胜: 在丹竹头的一次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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