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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旭:歌声依然回荡

  • 作者:欧巧云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4-02-18 08:0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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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故乡,让我魂牵梦萦。尽管记忆中,故乡土墙茅屋,生活艰辛,可是我依然对它那么眷恋,那么怀想,这情愫,如丝如缕,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那一年呀,我怎能忘怀,灰色的故乡忽然淡入一块明媚的色彩,绽放起一朵洁美的花,又像一阵春雨啊,催得故乡一片绿色……

      我冥冥地想着,伫立在我亲切的故乡小桥旁,凝望着黄昏里的一户人家。而今,当年的小木桥已变成了砖拱桥,告别贫瘠的田野飘来淡淡花香。桥畔这户人家,屋前的杨柳依然那么婆娑,一丛绿竹依然那么苍翠,可惟独瞧不见灯光,听不见人语,心中禁不住掠过一阵阵怅惘……只觉得柳竹环抱的茅屋里,隐约漾来一首凄清的歌,些许悲凉,些许希望——

      “当……丁……

      阳光——将要——照临——大地

      野兽——已经——离开——草原

      ……”

      凄清的歌声和琵琶声中,徐徐地抬起一张清癯而哀婉的脸,关于她以及她家的一些片断,至此也连成一片了……

      她家是在三十年前,那阵全国“下放”的浪潮中,被迁来苏北阜宁的。一家三口,她——她的研究历史学的父亲——她的祖父。第二年,她的祖父——这家唯一的老祖宗,就因水土不服而长眠地下了。从此她父女俩相依为命。在当时所谓革命派的公式里,似乎下放的总不是好人,可她家在我们庄户人的眼里,却是个好端端的好人家,我们村上人从不另眼相看,只是本村的一些不懂事的小东西,却常常围着这家的独苗儿——一个十三岁的姑苏姑娘,看稀奇,砸泥球子,抛草屑。我二叔当时是生产队长,要我注意保护她。记得有一次,她正背着一篮子牛草走着,几个小东西忽然从背后抓她篮子里的草乱抛,我见状不由撒出野性,把他们一气轰走,帮她卸下草篮,拾回被扔掉的草。她哭了,我捉青蛙哄她,她要我把青蛙放了,说她妈妈要她做个好人。我连忙问:“你不想你妈妈吗?你妈妈为什么不来呢?”她那双藏着少年忧郁的大眼睛,慢慢地湿了,冷冷地说:“妈妈……死了。”我“嗡”地一怔:“真的假的?”“叔叔阿姨说她是个坏人,变修了,把她斗死了,我……不能学她。”我当时不懂什么叫“变修”,就把斗她妈妈的人狠骂了一顿。这时,只见她把那娇美的小手朝蓝天一指,笑着说道:“我妈妈在那儿,你瞧嘛!”我说她撒谎,她却把独辫儿一摇,眨着又黑又亮的大眼儿,望着蓝天,拍着小手唱道:

      “蓝天里

      有一朵白云在飘

      那是小羊羔

      把她妈妈找

      ……”

      (她揪心的喊声在乡野里一阵阵回荡)

      她唱罢急切地挥着小手,向着无垠的蓝天喊道:“妈妈!妈——妈——啊!”她揪心的喊声在乡野里一阵阵回荡。我循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一碧万里的长空里,飘逸着两朵洁白的云,一朵小块的白云正偎向一朵很大的白云旁。她咯咯咯银铃般地笑着,我呆呆地望着两朵白云,也跟着嘿嘿嘿地傻笑着,背起她的草篮直朝她家跑去……

      尔后的日子里,我们常在一起割草,戽鱼。她告诉我,她到过北方大草原。她的爸爸,长期在内蒙工作,研究历史。在她九岁那年,她跟着她的妈妈——一位才华横溢的苏州琵琶演奏家,来到了她爸爸那里,住了些日子。在内蒙,她妈妈常携着她,来到粗犷辽阔的科尔沁大草原,坐在碧绿的马尾草上,迎着灿烂的阳光,教她唱草原的歌。后来,她爸爸也办好了调动手续,她们一家一起回了苏州老家。在苏州,她妈妈常带着她,来到虎丘塔下,教她弹琵琶,唱歌。她弹的琵琶真好听。记得每逢雨雪天气,村子里的老爹老奶伯伯婶子们,便夹把稻草,带只鞋底,聚到她家茅屋里,便做活,便请她唱歌。她也就很伶俐乖巧地朝小竹椅子上一坐,低着头,白皙的细指拢着弦子……突然地,她的五指就像五只袅娜的白天鹅在六弦琴上舞了起来,一汪晶亮滴翠的乐音便弥满了小屋,随之一道清丽的歌声婉婉荡起----

      “当……丁……

      阳光——将要——照临——大地

      野兽——已经——离开——草原

      ……

      (野兽已经离开草原)

      每逢此刻,便是全村子最快乐的时光。她的弹唱,使村民忘记了因食粮不足带来的饥饿,又像村头的桃花,给乡民带来了春天,送来丝丝希望;冥寂的村庄就像有一道清泉叮咚流淌,又像绽开了千亩带雨的梨花……婶子们都说,这闺女能弹会唱,又乖又巧,是个好伢子,夸赞之余,便摇摇头,叹一口气……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的南人北迁,多么荒唐啊!

      苍生无辜,何忍罪之!

      七四年冬,因为贫困,我们举家迁离了故乡,来到城北乡投靠娘舅,从此关于她的音讯全无。后来,我跟随二舅远走他乡做活,再后来呀,祖国艳阳高照,我也来到了盐城师专读书。贫苦孤寂我全不怕,心中永响着一支歌!

      八五年,我曾回故乡。按照中央政策,下放户一律返回原籍,她父女俩已于八一年踏上归途了。二婶还告诉我,就在我们全家迁走后的第二年,她也被安排到县农机厂学车工了,并且在那个荒唐的年代里带来了荒唐的爱情——她常遭未婚夫的打骂。唉!在那个爱被扼杀,美遭毁灭的畸形岁月里,也算作她的不幸哪!

      而今我再回故乡,伫立小桥旁,凝望着淡月下的这户人家。墙垣依旧,只是坍塌了许多;屋草已烂,门窗早破,犹如古文物。惟屋前的杨柳依然那么婆娑,几竿绿竹依然那么苍翠,晚风吹来,柳竹沙沙,似在陈说着这户人家。我想,生活的不幸毕竟过去了,已返回姑苏的她,或许实现了她妈妈的愿望,当上人民艺术家了吧!春光是挡不住的,阳光是永远明媚的,美好的事物终究是泯灭不了的!

      沙,沙,沙,绿叶细语。

      哦!虽此刻故乡已灯火点点,大野芳菲,春声隆隆,那支我永难忘记的歌,依然执拗地在我耳畔怆然荡起——

      “阳光——将要——照临——大地野兽——已经——离开——草原

      ……”

      她父女俩已于八一年踏上归途了。

      唐旭于1999年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唐旭:歌声依然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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