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有一个文化扶贫项目,那段时间,我经常要开车去乡下跟对口单位进行沟通。
乡村县道,人车稀少,那天,在经过一个没有灯控的十字路口时,看见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路边,眯着眼睛一直在左右张望。
“大娘,您这是要去哪里?”我把车停在老人跟前,心想这大冷天的,若是顺路就捎她一程。
老人戴着一顶青色洗得发白的褶皱小布帽,露出的头发枯白,听到有人说话,她侧着耳朵,慢慢地转过身来:“师傅,我哪儿也不去,是在这里等一个人。”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在寻找我,望着她那双混浊的双眼,我猜想她的眼睛可能有那种老年人常见的白内障或是青光眼,看不清楚面前的人和物。
不等我说话,老人接着又说:“师傅,你认识镇里的刘干部吗?他是个小伙子,个子跟你一样,高高大大的。”
看来老人把我当成政府的人了。我说:“大娘,我不知道啊,您找刘干部有什么事?”
“哦,他昨天来到我家里,他说他姓刘,家是路南边刘庒的,说是镇里的干部,下乡来搞扶贫调查,他围着我的房子转了一圈,说是太破了,住在里面危险,他说按照政策公家可以出钱把房子修整一下。”大概是一口气讲多了,老人停下来大口地喘气。歇了歇,她接着说:“我一听还有这好事,心想共产党就是好,这时候他手机响了,接完电话,他说求我借他五百块钱,说是刚才电话是医院打来的,他娘住院了,说过一会儿就把钱给我送来,怕我不放心还把手机放在我这里。”
老人说着便把手机递过来,我拿在手里一看,轻飘飘的,是那种儿童玩具手机。
“大娘,这人说不定是个骗子,这手机……”看到她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表情,我猛地住了嘴。
显然,老人也听见刚才我说的话,嘴里在不停地嘟囔着“骗子?不会的,我一个孤老婆子,不是骗子,不是,不会的。”她词儿和调儿一同从她残缺的牙齿间跑出去,像是受了风寒似的,东倒西歪的。
当天晚上,我因事耽搁在乡下住了一宿。第二天午后,天阴沉沉的,不一会儿就飘起了雪花,安排好相关事项,我想赶在路上还未积雪结冰之前驾车回城。还未到十字路口,看到老人依然还在那里一动不动地迎风站立,远远望去,像是一尊雕像。大片的雪花随着冷风砸过来,落在老人脸上,化成水渍,将几缕凌乱的头发粘住。不知怎么,看到她那霜染的发丝和苍凉的面容,我一下子就想起我的母亲。也就在那一刹那,我心里有了一个决定。我把车停在稍远的地方,赶紧地跑过去,故意喘着粗气,压低嗓子:“大娘,我是小刘,这两天我母亲生病,我请了假在医院里服侍她,实在走不开,让您久等了。”
母亲已经故去多年,此时我撒下这个谎,说她老人家生病住院,我想一生行善向佛的母亲一定会原谅我这个做儿子的。
老人听到声音,挥舞着双手猛地抓住我的胳膊,生怕一不小心我跑走了。不知道是天冷还是激动,我感觉她浑身都在哆嗦,她那急切的声音我听了竟感到一丝惭愧:“小伙子,哦,刘干部,你终于来了,”
“大娘,是我耽误您了,实在对不起!”此刻,我感觉自己就是那个骗子,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元钱,一张一张地放在她的手心。
“哎呀,还说什么对不起!你能回来就好,孩子!我说嘛,共产党的干部怎么是坏人呢?昨天还有位师傅说你是个骗子,哪知道你在医院服侍母亲,还是个大孝子。”老人说着,苍老的脸上开满了菊花。
我接过老人递过来的“手机”,抬眼往路边那间风雪中低矮的茅屋看去,我一下子犯了难,眼下,这维修房子的事,我这个“刘干部”该怎么跟老人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