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年少时是谁来我家做客,给父亲送来了一样礼品——两瓶桂花酒。那时乡下生活物资很是紧缺,别说桂花酒,就是普通的苕干酒都是珍品,我自然是没有见过,就是父亲恐怕也是初次接触。
不用说父亲对它们极为珍惜,一直将它们储存在柜子里,始终都没舍得喝掉它们。隔壁的大哥得知此事后劝慰道:“酒的储存要讲究技术,要是方法不妥,酒精挥发后,那酒就不好喝了。”父亲听说后觉得有道理,这才拿出来招待客人。当瓶盖打开时,酒香很快弥漫在屋子里了,所有人立即夸赞了起来。乡下人都不主张孩子饮酒,说酒会损伤孩子的大脑发育,孩子长大后不傻即癫。孩提的我只得坐在一边吞咽口水,父亲见状,不顾母亲的反对,倒了少许让我品尝。我立即将鼻子凑近桂花酒,使劲呼吸了一下,酒的香味瞬间传遍了我的五脏六腑,随后才端起酒杯一点一点地喝下它。
乡下虽然并不缺少开花的树,但桂花树和桂花的模样却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及至多年以后它们的模样对我都是一个谜!后来我从外地读书回来,为了感谢一个叔伯给予我读书方面的帮助,我去商场购买礼品时,一个服务员无意中向我推荐了一瓶价廉物美的桂花酒。我拿起那瓶酒观看瓶身上的商标,上面除了几个黄色的粗体字,还有一棵桂花树和随意点缀的数粒桂花图片。我的兴趣一下高涨起来,仔细地察看了一番商标,毫不犹豫就将它买了下来。当礼品送到叔伯的手里时,他对我连说了几个“好”字。
陈年旧事随着时间的消逝淡去没了踪影,我也没怎么将桂花树放在心上。及至老家房屋改造完工后,我想起一些书上描写过的花园的样子,总觉得老家的建设显得单调了些,心里便萌生了要在房前屋后栽种花树的想法,但对栽什么树心里却还没有主意。还是隔壁的大哥有想法,立即建议道:“栽桂花树吧!一开花这片山都是香的。”
实话说,隔壁大哥一辈子不安心务农,这与乡下成年人有些格格不入,人到中年都还是单身一人,他唯一的长处是对新鲜事物感兴趣,这倒很符合他名字中的那个“学”字。尽管我对他一直并不怎么认可,但他的这个建议倒是正中我的下怀。第二天,当我去城郊一个苗圃里选购树苗时,立即选购了几棵桂花树,连夜送回家将它们栽种完毕。栽树的时候“学”大哥倒是没有闲着,一直在旁边帮助我。他知道我在城里的工作脱不开身,表示没有我,他也会照看好那些树苗,绝不让它们“夭折”。他的真诚一时打动了我,我心里对他暗暗存下了谢意。
由于我们对花树知识的欠缺,别的花树(如黄葛兰树)都没有存活下来,但四棵桂花树在“学”大哥的照料下都活得好好的。有一次几根南瓜藤爬上了树枝,大哥小心翼翼地将南瓜藤移开,让两者都没有受到伤害。除了浇水、除草,大哥还专门从别处学来了修枝的技术,桂花树一日日长高,变得枝繁叶茂起来。与此同时,每年秋季它们都会开出无数的花朵,金黄色的花只有米粒般大小,但香气却超过了老家所有的鲜花,真是应了大哥说的那句话:“一开花这片山都是香的。”
看到这些桂花,闻到它们的香味,我又想起曾经见识过的桂花酒,便和大哥讨论起来。大哥说,制作桂花酒的技术并不复杂,如果允许他将花朵采集下来,配上好的粮食酒,他就能制作出醇香的桂花酒来。其时我的老家只剩了年迈的父母,凡事他们都已经有心无力了,一些桂花已经散落在地上,而树上的桂花一旦过了季节,还不都将落下来化作泥土?我当即同意了他的想法,并表示花朵的采集由他负责,酒由我购买。大哥听见我的表态,当即行动了起来。
他找来一些塑料布,将它们铺在一棵树下,然后用一根竹竿轻轻敲打,桂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像是下起了一场金色的小雨。待到一棵树敲打完毕,大哥将塑料布沿边角提起,将花朵堆积到一起,用一个竹篮子装了起来。随后他又如法炮制,将其它几棵树上的桂花也弄了下来。在我离开后的几天里,他用簸箕将桂花晒干,为了防止返潮,他又用塑料袋将桂花包裹了起来。
我在大哥的催促下将白酒送回了老家,还按照他的指点买回了一个大的土坛子,将坛子安放在老屋一个阴凉的角落里。大哥便将那些桂花倒进坛子里,又将白酒掺了进去。最后他才将坛盖盖紧,在上面封一层厚厚的黏土,再用一块塑料布包住外面,并用绳子扎紧,叮嘱我们多放一段时间才打开饮用。
我们按照他的说法,一直将那坛酒储藏了四年,直到父亲八十寿诞之日才使用。当坛盖打开之时,满院子里都飘满了桂花酒的香味;一瓶瓶金黄色的酒放在桌上,引来了客人们不停地赞誉,那些平时不喝酒的人都品尝了起来,而一些爱酒的人则毫不客气,好几个人后来都喝醉了。饮酒中当他们得知酒的来历,都对大哥表示了由衷的敬意。大哥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满面春风,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桂花树的桂花成全了我心中的桂花酒,这里浸有隔壁大哥的许多灵气和辛苦啊。我知道,在来年的秋风中,桂花树会重新绽放那特有的花香,还有大哥和乡亲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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