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喜欢春天,这没错,春天万紫千红,莺歌燕舞,多少诗人为之倾倒而讴歌。一说到春天,我就想起南北朝邱迟《与陈伯之书》里面那几句话:“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多美的画面!又想起晚唐诗人杜牧的“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的诗句。这些诗人才华横溢是一方面,但春天的美丽是客观存在的,诗人只不过如实地把它反映出来而已。
匆匆春归去,残红落罢,绿色扑了过来。山是绿的,树林是绿的,田野是绿的,水也是绿的。几场雷雨,将世界冲刷得干干净净。阳光是强烈一点,但万物因之快速地生长,这正是人们所希望的。
秋天静美。霜林醉了,红叶如火,湖水平静如镜。这是收获的季节,农民忙碌于山野,带着丰收的喜悦。总之,春夏秋都美,都好,都值得诗人歌咏。
但我觉得冬天也不孬。
这几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时候,最低温度到了零下七八度。这样的温度并没有阻止我外出旅游,反而促使我体验一下冬天的韵味。
早饭后,九点左右,我驱车去了蟠龙湖,将车停在大门口的停车场上。
进了大门,上了那座刚建成的观光桥。这时我看到“子湖”上的荷花真的变枯了,全变枯了。这令我想起一些画家画的枯荷图。人真是个复杂的动物,本来荷叶之枯,可能使人不快,因为它容易引起人们的各种联想,使人联想到生命的终结,使人联想到“莲叶何田田”“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时光景之消逝,因而为之惋惜,为之难过。但画家们大概不是这种心情,它们之画枯荷,也许有更深刻的哲学思考,或者为了表现一个生命的自然过程的终结,因为,荷花也和万事万物一样,有生,有盛,有衰,有死亡。但这些画家们也许没注意到,荷花谢了,变成莲蓬,莲蓬籽儿掉到水里,沉入淤泥,适当时候还会发芽生长,成为新的生命。另一方面,荷叶败了,荷叶枯了,但是他们的根茎——耦还是存在的。藕们躺在淤泥里,一边休息,一边暗暗地吸收淤泥中的养分,待来年春末夏初,它们便纷纷发芽成长,露出水面,舒展叶子,开出又大又美的荷花。
其实画家们还有另一种意图。枯荷虽枯死了,但其断枝残叶又有韵律地存在着,迎着寒风起舞,启发他们表现残荷的这种威武不屈的美。
绕着蟠龙湖的这一“子湖”,我过了湖上的铁桥,来到湖的北岸。
踩着木头铺成的路,我沿着连接两湖的那条小河向前走着。我看到,河里已经结了薄薄的冰,河上的芦苇彻底地干枯了。一个月前我来的时候,芦苇还泛着青色在秋风里根根直立呢。
而木头路两边的柳树也不再显示其婀娜的风姿,叶子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柳条儿在寒风中摇曳。神经脆弱的人,面对此景定生悲悯之心。尤其看到那些落光叶子的西府海棠、蔷薇花,更是伤感,感叹大自然之无情。然而我此时的感觉则不同,我还是坚持那种哲学观点:花开花谢,草木荣枯,雁去雁来,月之阴晴圆缺,人之悲欢离合,这都是自然规律,悲观是没有道理的。再说,悲天悯人者其实只看到一个方面,即这些植物的眼前状况,若是稍微看得长远一点,你就会乐观起来。这些花木虽然此时花儿凋谢了,叶子零落了,但是熬过了严酷的冬天,它们会迎着春风开出更多更大更美的花朵来的。这样的日子还远吗?不会很远的。
冬天真的不孬。你看那一株株松树,它们树身粗壮,枝干挺直,树叶墨绿,朝着高天伸手展臂,有的还像龙卷风一样遒劲。这不由人不想起诗人对它们的歌颂。陈毅诗云:“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魏朝刘桢所著《赠从弟其二》云:“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托物抒怀,借松明志,表达自己的坚贞气节。而松柏只有在寒冷的冬天才能显示出其不畏严寒的高洁品格。站在松柏的角度看,冬天真的不孬。
还有那一片片生意盎然的绿竹,在寒风里更显精神。
我转到蟠龙湖“母湖”以东。这里湖上大片的枯荷跟南面那个“子湖”上的一样,在寒风里列队站立着,显得很悲壮似的。见此景,我也隐隐有点黯然,才几天功夫我还在这里给荷花拍照呢。那一片片的大红荷花,直到深秋还在开放。可是时光不饶人,现在全败了!
忽然,一群喜鹊飞了过来,喳喳地叫着,落在一片枯荷之间。我急忙举起相机向着它们对焦拍摄。画面有静止的,几只喜鹊站在枯荷上,好像故意等着我拍照,而我却希望拍个飞的。这时候,一只领头的喜鹊似乎领会了我的意思,喳喳地唤了一声,其它五六只就跟着它飞了起来,飞向蓝天,打个旋又回来落到枯荷间了。我在它们飞的时候连按几十下快门,从取景框里看了看,比较满意。
在冬天里,喜鹊的活动制造了一种温暖和谐的气氛。看到它们飞来飞去,听着它们喳喳的叫声,我觉得冬天并不孬。
我站在伸向湖水的“栈桥”上往对岸望去,很大的一片绿色映入眼帘,一大片一大片的,油绿油绿的,绿得可爱。我绕过去,问一湖工,他说这是他们前些日子种的。这是蔊菜,相当于南方的油菜,阳春三月,会开出繁盛金黄的花朵,为一大景观也。见此我仿佛看到其开花后的情景:蜜蜂嗡嗡嗡地飞来飞去,忙着采蜜,黄色的蝴蝶也飞来凑热闹。
蟠龙湖那些杂花儿,现在大都睡觉了。她们睡醒后就是温暖的春天,她们将在春风里猛烈地开放。
来到“子湖”西岸。这时已经有不少游人从大门进来了。看来他们也感到冬天并不孬,都来欣赏一下这里的风景,同时活动互动。
现在,在靠近“子湖”东岸的水上,正有一支小船在浮动。上面有一男一女的两个人。男人持篙,女人持钩。男人撑船,女人在捞那些枯死的荷叶、荷干、莲蓬。
此景很有味道,我急忙打开相机的电源,用长焦端向着他们对焦,连着按了好几下快门。然后转到南岸距离他们较近的地方。正当我举起相机对着他们拍摄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男的向我摆手,好像拒绝拍摄似的,只听他说:“没有景色呀!”
我急忙回答:“你们就是最好的景色呀!”于是对焦拍摄,连着拍了十几下。
是呀,心情不一样,决定着对冬天的感觉不同。在劳动者眼里,冬天也并不那么森严可怖。事实上冬天并不孬。
2022.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