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悠悠岁月长河中,有一种最先感知春来的水生植物,它是最有灵气的报春草,根植于我的记忆深处,那便是故乡的芦苇。
芦苇,最早在《诗经·秦风》中称为“蒹葭”。但实际上,蒹葭并非单指一种植物,而是两种植物的组合。蒹,指的是荻;葭,才是我们常说的芦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每当我吟起这诗句,眼前总会浮现出那一片苍茫的芦苇,故乡的美人,在水畔摇曳生姿,诗意的韵味便如水般流淌开来。
九月,一夜西风乍起,吹皱了一池秋水,何人不起故园情,况且是芦花白、芦花美的季节,自然也吹开了我的家乡汶河岸边那一片芦苇。
远远望去,那芦苇像是一片白色的海洋,微风拂过,波涛荡漾,卷起千堆雪。它们浩浩荡荡地连成一片,宛如绵延的白色锦缎,又似起伏的波浪,向着天际涌去。每一株芦苇都像是一个优雅的舞者,身着洁白的纱裙,修长而柔韧的身姿,在风的指挥下,舒展着,轻盈地摆动。细长的叶子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又仿佛在尽情展示着生命的坚韧与不屈。
走近这片芦苇丛,我才真正领略到它们的独特魅力。脚下是湿润的泥土,散发着淡淡的腥味。芦苇修长而柔韧的枝干上,缀满了修长的叶片,那叶片边缘带着锯齿,轻轻划过掌心,有微微的痒。洁白的芦花已经盛开,蓬松而轻盈,像极了古代仕女手中的绒扇,给人以无尽的遐想。微风拂过,它们纷纷扬扬地飘洒在空中,仿佛一场轻柔的雪。
我伸手摘下一枝芦苇,抚摸着那柔软的芦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它从我的指尖轻轻滑过,带来一丝细腻而微凉的触感。仔细端详,那些芦花上还带着九月的晨露,晶莹剔透,宛如珍珠般闪烁着光芒。在阳光的照耀下,每一滴露水都折射出五彩的斑斓,为这片芦苇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这芦苇,生于江畔,长于荒野,无人问津,却依然在九月的阳光下,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美丽。它们不与百花争艳,不与绿树比高,只是静静地守望着这片水域,守望着四季的轮回。
在这片芦苇荡中,时间仿佛静止了。九月的早晨醒来,荡漾在芦苇上的鸟鸣,有了露珠的圆润。晨曦透过斑驳的苇叶,洒下一地细碎的光影。风,轻轻拂过,带着秋的凉意,也带着芦苇微微的摇曳。芦苇丛中,不时有鸟儿穿梭其间。李白诗云,龟游莲叶上,鸟宿芦花里。它们在芦苇间跳跃、欢唱,与露珠、芦苇共同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画面。我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敢轻易打破这份和谐。我倾听着鸟儿的歌声,感受着露珠的清凉,思绪也渐渐地飘远。修长的芦苇在风中舞动,洁白的芦花如雪般飞扬。而那清脆的鸟鸣,宛如一串串灵动的音符,跳跃在芦苇的琴弦上。每一声啼叫,都被圆润的露珠放大,回响在整个九月的清晨。这些鸟儿以芦苇为家,以芦苇为食,芦苇为它们提供了栖息之所和生存的保障。而芦苇,也因为这些鸟儿的存在,显得更加灵动和富有生机。
九月的这个清晨,芦苇、鸟鸣和露珠,成为了我心灵的慰藉。它们让我明白,生命中的美好往往就在那些细微之处,等待着我们去发现,去珍惜。哪怕是一声鸟鸣,一颗露珠,都蕴含着大自然无尽的深情和智慧。想起那些逝去的时光,那些曾经的梦想和希望,就如同这芦苇上的鸟鸣,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而生活中的挫折与困难,就像秋天的寒风,试图吹落我们心中的坚持。但只要我们心中有像露珠般纯净的信念,有像芦苇般坚韧的力量,就能够在岁月的长河中,坚守自己的方向。
这是一个属于芦花的季节,那个贫困年代也是农家人为寒冬储备温暖的时刻。芦花质量上佳,是农家过冬必备的宝贝。尽管收秋的农活繁忙,人们仍会挤出时间采收芦花,只为让即将到来的冬天多一丝暖意。
我曾跟随长辈们一同走进那片芦苇荡。脚下是松软的土地,偶尔会有小水洼,映照着天空的湛蓝。走进芦苇丛中,仿佛置身于一个白色的迷宫,周围是高高的芦苇,将阳光切割成细碎的光影。长辈们熟练地采摘着芦花,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而我,则好奇地抚摸着那些柔软的芦花,感受着它们在指尖滑过的温柔。采下的芦花被带回家,经过一番整理和加工,就会变成温暖的芦花被。在寒冷的冬夜,盖上这样的被子,仿佛被春天的阳光包围,身心都能感受到那份来自大自然的温暖与呵护。秋收结束,农活稍闲,收割芦苇便提上日程。芦苇在农家人充满智慧与勤劳的双手中,变换出各种模样。有的被编织成席子,夏日里躺在上面,感受着清凉;有的成为搭建棚屋的材料,为家禽家畜遮风挡雨;还有的变成孩子们手中的乐器玩具,简单却充满了无尽的欢乐。
那片芦苇荡里,四季皆有故事。春时,芦苇嫩绿的芽尖奋力钻出地面,像是在向世界宣告生命的复苏,带来了无限的生机与希望。夏日,芦苇长得郁郁葱葱,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人们劳作归来,总会在芦苇的荫凉下休憩片刻,躲避那炽热的阳光,享受那难得的清凉。秋天,芦花飘飞,芦苇金黄,与蓝天白云相互映衬,构成了乡村独有的绝美画卷。而冬日,收割后的芦苇茬在雪地里坚强挺立,像是在守望,守望下一个春天的到来,守望又一年的希望与收获。
芦苇,它不仅是一种植物,一种情怀,更是乡村生活的一部分,是历史的见证者,是岁月的记录者,是一种连接着家乡与远方、过去与现在的纽带。它们在风中摇曳的身影,将永远摇曳在我的心间,给予我温暖和力量。
站在这片九月的芦苇丛前,我的思绪不禁飘远。芦苇不择环境而生长,不惧风雨而挺立,它们用自己的方式演绎着生命的顽强与美丽。在生活中,我们或许会遇到各种困难和挫折,但只要我们能像芦苇一样,坚韧不拔,随风而舞,就一定能在人生的舞台上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在这九月的芦苇丛中,我仿佛听到了岁月的低语。它们经历了春风的轻抚,夏雨的洗礼,如今在秋日里,以一种从容而淡定的姿态,展现着生命的坚韧与不屈。每一株芦苇,都像是一位智者,在风中诉说着生活的哲理。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芦苇上,给这一片茫茫的白色镀上了一层金边。此时的芦苇丛更加迷人,那光芒像是为它们注入了新的生命力,让它们在这即将到来的夜幕中,依然闪耀着温暖的色彩。此时,我想起了诗人娜夜的一首诗《起风了》:
起风了 我爱你 芦苇
野茫茫的一片
顺着风
在这遥远的地方 不需要
思想
只需要芦苇
顺着风
野茫茫的一片
像我们的爱 没有内容
九月的芦苇,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的一份珍贵礼物,它们用独特的美,让我们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和大自然的神奇。让我们在这喧嚣的世界里,找到了一份宁静与安然。
当我离开这片芦苇丛时,心中满是对它们的敬意和不舍。我知道,无论时光如何流转,这片九月的芦苇,都将永远绽放在我的记忆深处。(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