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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圆珠笔(散文)

  • 作者:冬阳先生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9-08 19:4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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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可千万把小牛可看好喽!别啃了人家庄稼。别光玩,勤给大牛换换地方,免得啃草根吃不饱。别去下水,刚下了雨水深。别……”

      在村北大窑地里,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嘱咐,我不耐烦地应合着。等她走后,我赶紧把木撅子砸在地上,给几头大牛系上长长的绳子后,把小牛赶到大牛旁边。然后跑到一排排砖坯的荫凉里坐下来,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悠闲地看着大牛小牛在广袤的草地里大快朵颐。

      放牛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比割草强多了,做个放牛娃,悠然自得,烦了起来捉捉蚂蚱,逗逗蛐蛐。时间长了感觉无聊,我就会用砖坯做个小房子,放进螳螂,蚂蚱,蛐蛐,知了。确切地说不是房子是一个昆虫大擂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擂台上的打斗,时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

      不久后,又有几个同村小伙伴,牵着自家的牛,朝这里走来,观众席逐渐扩大。

      太阳仿佛也来凑热闹,离我们越来越近,把它的热情毫不吝啬地洒向这片大地。几个放牛娃黑黝黝的额头上,渐渐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真热呀!咱们去买冰棍吃吧。”

      村里最顽皮的黑猴子提议,得到了全票通过。说着大家把牛犊赶到老牛旁边,朝大窑南边刘家庄走去,因为周边只有那里有个小卖部。我们踩着烫脚的尘土走到后,迎头却是铁将军把门,就连那个直径八十公分的小售货口也被木板堵上了。

      口干舌燥的我们大失所望,本打算回去。平时鬼心眼子就多的黑猴子,一声招呼,几个人停住脚步,围在一块商量着计划。

      当听到黑猴子说要进去偷拿,我第一个摇头摆手。

      “俺不干,要是俺娘知道俺偷东西,回家非得打断俺的腿不可。”

      “哎呀,看看你那点胆儿吧!啥叫偷东西啊?咱们只是借,借!谁让她家没人?你不进去可以,但你必须在外面望风。”

      没办法,少数服从多数,纵使我再不情愿也还是被安排在了外面望风。我站在这个熟悉的窗台下,看着他们钻进去,像一只只溜进粮仓的老鼠,去偷粮食。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声响,溜进我的耳朵,溜进我的心里,让我心率加快,感觉心脏快要蹦出来了。

      我大口嘘着气,看向路的两边和对面大门口,以及远处的几个胡同,仿佛下一秒就会窜出人来似的。焦急地盼望着他们快点出来,做贼心虚的感觉让我备受煎熬。

      火辣的太阳当头,我却感到阵阵冷意袭来,还好有惊无险,待他们都出来后,一群人朝大窑地跑去。

      此时,我已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炎热造成的,但最后我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没有吃偷来的冰棍。心里想着只要我不吃就不算分赃,就是将来逮到也不会有我的责任。

      几个小伙伴都笑我傻,黑猴子递给我一支崭新的圆珠笔,并吓唬我。

      “快,拿着!你小子要不拿就是想告俺们的密,如果俺被抓走,你是望风的也逃不掉。”我不得已接下了这支笔,回到家,我不敢把它放到自己的书包里,只好藏到牛槽底下黑黑的角落里。

      当天夜里,作为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我竟然失眠了。半睡半醒间,总感觉会被警察从被窝里拽出来抓走,好在是我自己多虑了。

      接下来好几天,我不敢再去大窑地放牛,我怕小卖部那个婶婶会等着抓我,更多的是感觉对不起她。我知道她是个好人,她男人在村后刘庄大窑上烧窑。出砖时,因窑洞坍塌,他把离自己最近的一位村民推出窑外,自己却被当场砸死。从此,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种着村里分的二亩老碱地,勉强度日。后来她姐看她们孤儿寡母可怜,帮她在村里开了一个小卖部维持家用。

      前几日,我在大窑地放牛时突然口渴了,还是去她家要的水喝。她怕我喝冷水肚子疼,还专门给我冷了白开水。一想到她面容和善地递给我一杯水,再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负罪感油然而生,感觉自己特卑鄙,让我无地自容。

      后来跟着父母也去买过东西,却怎么也不敢去正视她的眼睛,仿佛怕她看穿我心里的秘密。

      “这小孩儿长大了,倒不爱说话了。”她还不忘笑着打趣我。但她哪里知道是我心里的愧疚感作祟,不敢和她说话。

      每次牵牛喂牛时,我总会偷偷地看一眼那个藏在牛槽下的圆珠笔。我的心也像它一样,被封印在了阴暗的角落里。我没有用它去写任何东西,总感觉用它写再伟大的文字都是肮脏的,耻辱的。

      长大后,就去外地上学打工。不知不觉,十几年过去。婚后,我开了一家快餐店。来我这里吃饭的基本都是一些工人或农民工。

      一天的下午两点多钟,刚收拾完中午的残羹剩饭,一位包着头巾瘦弱的中年妇女推门问道。

      “老板,你们这里还有炒饼吗?”

      “有,有,来了大姨?”我迎上去说道。

      当这张脸相距我不到两米的时候,我的心咯噔一下。这分明就是藏在记忆深处的那张慈祥的脸。虽然已被岁月刻满了沧桑与沟壑,但那双善良的眼睛没有变。

      “奥,那就在这里吃一份,打包一份!”

      沙哑的嗓音像被人掐着脖子说话,像秋后梧桐树的落叶,在院子里滚来滚去,丝毫没有了当年的圆润。时隔十几年,她并没有认出我来。

      我端上炒饼,看到餐桌上,她那全是磨损划痕的超大塑料水壶。顺手拿过来去帮她打了满满一壶白开水。她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感激之意,不停地说着谢谢,仿佛自己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高贵待遇。我尴尬地笑着示意不用客气。

      看她快吃完了,打包时,我用餐巾纸包起收银台上一支早上刚买的圆珠笔,藏在了打包的炒饼下面。

      我把她送出门去,挥手告别。一直看着她瘦弱微驼的背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此时此刻,久违的阳光,照进我的心里,记忆深处牛槽下的那支崭新的圆珠笔慢慢消失……
    【审核人:站长】

        标题:一支圆珠笔(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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