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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斌:人在荒原心在天堂流浪

  • 作者:武斌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5-20 00:0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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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从聂荣寒冷的地方逃离回到拉萨,顿觉温暖如春;身体的各个部位感觉氧气充足,一切缺氧的症状消失殆尽。幸福和舒适安逸生活并没有延续多久,仲巴县一条公路勘测摆在我们眼前,几乎原班人马开赴前去。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道理浅显明了,在这里我们忽略了这点,加之“非典”疫情在内地蔓延,大家替家里人担着心,又紧紧张张到通讯不畅的地区,到最后人心涣散。

      经过羊卓雍错,经过浪卡子县,羊卓雍错清澈的让人欲罢不能,湖水如蓝宝石一般晶莹透亮,岸边的草长一边青绿,估计聂荣一带的牧场还没有这般绿,温暖的气候与丰沛的水源成就羊卓雍错和浪卡子一带的诱人的美,游客徘徊在这里,我们的车也在这一带徘徊。最终的驶离,我们心情低落了很久。

      这个季节,日喀则的夜晚依旧特别寒冷,虽然受到喜马拉雅山脉和冈底斯山脉的特别庇佑,依然抵抗不了高海拔寒风侵袭。雅鲁藏布江河谷青翠与南北两边山脉的苍凉形成鲜明对比,我们沿着雅鲁藏布江而上,我们在喜马拉雅山脉和冈底斯山脉间穿行。在雅鲁藏布江的源头的仲巴县我们又开始机械地工作,依然在荒无人烟的荒原上奔走。

      这次我们住在仲巴(2003年属于阿里地区管辖,县政府在托吉;现在属日喀则市管辖,县政府在帕羊)县城,每天向南延伸着工作。我无数次幻想能抵达边界,看一眼尼泊尔的山川,可我们的工作从县城延伸接近喜马拉雅山脉的一个村庄戛然而止。戛然而止的不仅是我们的工作,更是我满怀希望的心。

      在青藏高原,县城都出奇地小,步行不到五六分钟可以实现贯通。卖菜的铺子也就一两家,价格出其地贵,是拉萨的两三倍。我们的生活比聂荣好多了,有宽敞的房间,偶然还是可以洗澡的。

      在荒原和草地混淆的稀疏草原,不仅有牧人放牧的绵羊、山羊、牦牛、马,还有许多野生动物。这里的牧人和牧群并不常见,我们工作也是偶然遇见。甚至一整天,也没有遇见一个牧人和牧群。这里的天地是辽阔的,这里的心境是开阔的。

      荒原上的砾石随处可见,似乎它们在不久以前还是寸草不生。荒原上的草长的稀稀拉拉,牛羊的啃食也是一口在这里,下一口要到半米之外。牛羊甚至这里只吃两叶草,感到不够咀嚼的分量,口衔着草找寻下一点绿。近五千米的海拔,针叶林无处可寻,只在县城的街道边看到种植。要看到阔叶林,可能要到东边五百里雅鲁藏布江转弯处了。偶然看到一丛红柳,还不能给人耀眼的绿,只是显示它在荒原上的绝对统治力。可这样的统治力又何其渺小,因为它们生长在水源充足的地方。只有野草的力量充分彰显它们的不屈和顽强的生命力,依然不能打扮出这片荒原。可怜的牛羊,可怜的马,一天需要奔走多长的距离才能满足自己肚囊。

      转过一个山头,看到一块巨石下卧着一头小牦牛。走进一看,奄奄一息,几乎无法动弹,似乎在等待下一刻的死亡。肚皮下面有一块碗口大面积的伤口,已经没有流淌的血,苟延残喘的微薄气息似乎来自毛细血管中仅存的一点点血液延续着。这么大的伤口是遭遇到野生动物的攻击,还是由于别的原因,不得而知。现在它是那样的可怜,那样的无助,即使现在开始治疗也只能推迟它的死亡时间,别的无济于事。估计它已经受伤几天了,因为寻觅青草,远离了牧群,然后遭遇不测。牧人没有及时找到它,抑或者找到它时和我们现在看到一样牧人只有放弃。垂死的小牦牛只能看着过往的牧群,发出可怜的呼唤,可它的同类爱莫能助,只能过来安慰一会离开。过往的牧人对它也表现得淡漠,可怜得小牛没有一点价值了,等待它得只有死亡。荒原上许多凶猛的野兽没有毫不留情吃了它,诸如雪豹,也许它的内伤和它有点发臭的身体也让它们毫无兴趣。

      我抬头看看,几只秃鹫在空中盘旋,长鸣不已,也许它们正在等待这顿饕餮大餐。这片荒原它们和微生物一样,促进生物链的完美运行。可怜的小牛,能被秃鹫吃是多么幸运的事,高原上的牧民通常被秃鹫吃作为最终的归宿,那就是无上荣耀的天葬。

      在世界上海拔最高的荒原牧场,活着与死亡的事情都会被风吹成尖锐突兀的棱角。一个生命的延续或最终死亡,痛苦和寒冷最后一定会远远离去,衰老或疾病抑或突如其来的意外死亡终究会成为天上秃鹫的盘中美餐。生与死的轮回重复而又简单,在大自然面前一切的生灵变得弱小而又无力。

      每一个牧人经过这个即将死亡的牦牛前,没有太多的忧伤和悲痛,甚至怜悯。也许他们一开始就知道悲伤是徒劳无用,悲伤的人从来都不是积极主动的人。感叹同样无济于事,怜悯同样是可笑的事,怜悯只是居高临下的懦弱行为。将死的和已经死亡的精灵不能过于惋惜和悲伤。否则这片苍茫的大地,将更加无法宁静,不得安宁。

      我们也只有无可奈何地离开。可怜的小牦牛,终究在荒原上寂寞地死去。秃鹫的鸣叫是唱给它的挽歌。它的葬礼不失体面,接受高原人认为最高等级的天葬。与天堂更近,与大山更近,与杰玛央宗冰川更近,与蓝天更加融为一体。

      在我们工作十多天后的一天,我看到了一幅美丽场景,一直希冀看到的野生动物就突兀在眼前。“仲巴”藏语就是“野牛之地”,我看到的可不仅仅使野牦牛,还有青藏高原的精灵藏羚羊,它也在仲巴欢迎我们。还有藏野驴,比我们想象的体型小了些,但警惕性更加高。长长的驴耳竖在透顶,似乎是在收集和捕捉远方的信息。盘羊更是显得辛苦极了,头顶上圈盘着重重的羊角,精良的装备使它的战斗力更加强大,攻无不克。

      野牦牛、藏野驴、藏羚羊、盘羊竟然整齐划一出现在眼前的同一片原野上,让我惊讶不已。似乎并不害怕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只是不停向我们张望。我们保持着一百米的距离,在我认为这已经是与它们最近的距离。我们向前靠近一米,它们就后退一米。我们后退一米,它们也有时前进一步。在这片荒原上,它们竟是一个团结的群体,与我们这些刚上高原侵扰它们领地的人对峙着,并保持着空前的齐心,寸土必争。

      我不知它们怎么填饱自己的肚皮,荒原似乎无法满足它们。

      天空湛蓝,山川苍茫浓郁,冰原晶莹透亮,大地砾石散落。蓝天与山川在天际相接,蓝天和冰原在山顶相连,唯有我们站在大地的中央,还有并不完全惧怕我们的高原精灵,孤零零的,单薄而无力。我们与它们的相遇,也许还会有,但这一次就如同一生唯一的一次一般。我们在荒原上彼此惊狂而又警觉的相遇,又如同惊悚百年和千年。

      静静相望的那一段时间,我们也像是洞悉了彼此,它们在低头吃草,我们在开展勘测工作。彼此没有心照不宣,而是惺惺相惜,就像是迎接一场刚刚开始的恋情,精心地经营,慢慢地熟悉,又担心转瞬即逝……

      这片高地,是雅鲁藏布江的源头,是青藏高原河流流入印度洋的源点,也是众多与佛教息息相关教派的源点。这片荒原,苍茫而突兀,坚硬而锋利。行走在荒原,步履沉重,气喘吁吁;穿越长空,心在天堂流浪。

      (2002年我们在仲巴县勘测一条公路时的感受)

      2022年5月10日写于成都家

    【审核人:雨祺】

        标题:武斌:人在荒原心在天堂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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