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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舟·芬芳】吃瓜岁月(散文)

  • 作者:满山红叶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3-07-20 17:4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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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八九岁时,祖父放着几头牛。我记得是三头牛,左右邻居的牛。牛在春里天累一场,耕地,拉犁。然后,牛就卧在一棵柳树下反刍,嘴巴忙活着。想着心事,安静的望着这个世界。我跟在祖父身后,去放牛。祖父和牛在前边走,走到一片瓜地时,祖父把牛拴在树上,清了清嗓子,喊一声,“嗨!有人吗?吃瓜,解渴喽!”

      瓜地中间泊着一间窝棚,窝棚是用玉米秸秆苫得棚顶,有一眼小窗,塑料贴的。窗口上挂着一串玉米穗子,几只红辣椒。瓜的香,随着二级小风,一溜烟钻进我鼻孔,我使劲咽了咽口水。恨不得立即蹲下身,摘一个瓜送进嘴里。但我不敢,我是女孩子。很矜持的,唯恐人骂我馋猫。祖父呢?吆喝几嗓子,也没人答应。干脆俯下身,选了两个黄绿相间,个头大的瓜,掂手拍一拍,发出空洞的响声,就知道,瓜熟蒂落了,可以放心的吃。

      种瓜的人不在,不要紧,乡下大部分人不发贱,管理瓜不易,谁丧良心去糟蹋瓜?祖父,估摸了一下,两只瓜,四斤差不多。从粗布褂子兜里,磨出一元钱,找一块石头压在窝棚窗台上,祖父觉得这样还不行,对方不清楚是哪个吃瓜的钱,就捏出口袋内的半截铅笔头,扯了一张卷烟纸,写上张某某两只瓜钱,落款某年某月某日。赶着牛,祖孙俩,一边走一边吃瓜。

      那时候的瓜,很甜很甜的,属于自然成熟,不像现在的人,为了让瓜提早上市,喷催熟剂,化学催生催熟,没有瓜味,吃得心惊胆战。祖父分得清几种瓜,兰州白兰瓜:圆球形,个头均匀,果皮光滑。江西梨瓜:外形像梨,果皮非常薄,可带皮吃。维多利亚香瓜:果皮金黄色,正圆形。嘉蜜洋香瓜:椭圆形,果皮乳白色。伊丽莎白香瓜:果肉白色、肉软、味甜。丰甜二号;早熟品种,圆球形,金黄色。其他品种:郑甜一号、金姑娘、豫甜蜜、橙露等。祖父告诉我,我们经常吃的瓜叫:香瓜,祖父不清楚是哪里,哪个国家传过来的。反正,这香瓜口感沙爽,甘甜。皮薄,瓤多。我吃一个,基本就饱了。

      从屯子出来到大青山,那片瓜地是必经之路,早晨买两个瓜吃了,落日黄昏,牛吃了一肚子草,打道回府,瓜地远远的映入眼帘,胃肠又开始叽里咕噜唱歌,祖父捏出一张五角票子,牛在一旁的草坪啃草,种瓜人出现了,他姓什么我不知道,头戴着一顶斗笠,穿着蓝背心,大裤衩。他热情的邀请祖父,坐一会,坐一会再走。祖父看看几头牛,又看看我。坐在一块石头上,掏出荷包,捻两支喇叭筒烟,划着火柴,给种瓜人点上,两人于玫瑰色的天空底,吧嗒吧嗒抽烟,聊几句闲嗑,唠着唠着,就说到祖母,那时的祖母已经睡在我家门前的山坡上。种瓜人一语提醒梦中人,祖父又掏出五角,递给种瓜人。种瓜人没接,连同头前的五角,塞回祖父手里,几步进了瓜田,摘了四个瓜,祖父脱下褂子,包在褂子里。一路,沉默。祖父不言语,我也不说话。那四个瓜,我一直惦记着,祖父没有给我一只,我心里敲开了小鼓,祖父为什么不给我瓜吃?我有些生气,脚前有小石头,我猛的一踢,小石头飞了起来,落在一头牛腿上,那头牛受到惊吓,哞哞两声,也没反抗。牛就是牛,脾气温顺,逆来顺受。

      回到屯子,牛主动进了栅栏里,祖父揣着瓜,头也不回,上了山。我恍然大悟,原来祖父是记着祖母爱吃瓜,我紧随其后,也攀上山腰。祖母的坟头,菊花围绕,一棵松柏枝繁叶茂,祖父常来坐坐,和祖母说说话。坟地很干净,没有杂草。祖父将一只瓜,小心翼翼的放在祖母坟头,小声说,我来了,你活着时,就爱吃瓜。来,我再给你掰开,嗯,慢慢吃,别噎着。我懊悔啊!你病重那会儿,馋瓜,大冬天的,我上哪弄?县城是有,可……唉!

      天渐渐放黑了,我在祖父身后,轻轻说,咱们回家吧,爷。祖父起身,叹息了一声。摸出另外三只瓜,给我。我接过去,觉得这瓜突然的很沉很沉。下山后,回到堂屋,母亲端来饭菜,我将瓜放在桌子上,不知怎么了,我不想吃瓜了。

      那年代,农贸集市卖得瓜,装在土篮子,种瓜人起大早,进瓜地摘了,用脚丈量,挑着一担瓜,走过坑坑洼洼的土路,穿过弯弯的山路。走个七八里地,到了露天市场,在蔬菜摊位旁边占个地方,卖!沙质土的瓜要卖相有卖相,味道也没的说。乡里那阵子兴旺,热闹。缫丝厂就有二千职工,工人对土生土长的蔬菜瓜果十分热衷,瓜一落地,就有人前来购买。种瓜人掰开一只瓜,让大伙尝尝,这一尝,就挪不动步了,你三斤,他五斤,只两炷香的时间,一担瓜,卖完了。价钱也大众化,人们对香瓜喜爱的程度,不亚于看一场又一场露天电影。我就读的中学,就在乡上。有时,下午没课,我和女生到市场转转,道边土篮子里,躺着一只只拳头大的小瓜,打听卖家多少钱?他说,三角一斤,我们就杀价,杀一分是一分。大瓜都卖了,就剩小瓜了,我没有三角,只有二脚。卖主吸吸牙,说,行了,卖给你,二角也成。大瓜全卖了,小瓜不卖,搁一宿瓤就变质了。

      买了小瓜,一人一半。小瓜,一斤秤六个,我和女同学一人三个。坐在学校后面碧流河边,吃。小瓜比大瓜甜,只是蒂儿发苦。能吃个瓜也是稀罕,吃了两个,剩一个带回去,给祖父吃。那阶段,祖父不放牛了。他重新搬出蛇皮鼓,打鼓棒儿。走街串屯,说书。我读书,陪祖父的时间越来越少,不过,祖父从外边回来,也揣一两个大瓜给我吃。不忘去祖母坟头,坐一坐,献上一只瓜,烧一炷香。

      我后来高考落榜,回屯种地,和父亲种了一园子香瓜,不是沙瓤的瓜,皮是白色的,雪白雪白。吃起来没以前那种瓜甜,水多。倒是解渴,肉质却不及我与祖父常吃的香瓜。祖父在我中考时,就走了,去祖母那里报道了。瓜上市时,我第一时间买两只瓜,到山坡上,祖父祖母的坟前,祭祀一番。不管祖父祖母收没收到,我这份爱,我只想心安。

      白皮瓜,市场上很多,我想到种瓜发财,别人也想到了。瓜满为患了,卖瓜的在市场,面对面,隔着一条马路,两排卖瓜的。有时卖瓜的人,比买瓜的人多。瓜,就不值钱了。那年,我和父亲的一亩瓜,卖了个本钱,不赔就谢天谢地了。

      我嫁给老刘后,因有种瓜经验,我们搭了一个塑料大棚,让瓜反季节上市。冬天,瓜熟。摘了瓜,夫妻俩骑摩托车,托到六十里外的县城早市去兜售,由于我家的瓜,自然成熟,原滋原味,纯绿色水果。铁篓子一落地,就被人围个水泄不通。一小时工夫,就卖光了。瓜棚不忙时,我和老刘把筛选出来的瓜,送人。坐太阳下,吧唧吧唧,吃几只瓜。瓜皮也不浪费,洗干净,切成丝,煲汤。

      那年,我们没在大棚种瓜,改在露天地种,五月末,一场冰雹把二亩即将成熟的香瓜,都毁了,砸个稀碎。我蹲在瓜地,心疼地抚摸着一只一只被砸坏的瓜,哭得稀里哗啦。老刘坐在瓜地,埋着头,一个劲抽烟。这二亩瓜,是我们一家人的希望,瓜一个没摘到,损失很重的!其他几家种瓜的,一样的遭遇。大伙一筹莫展,快晌午的时候,镇里主管农业的副镇长梁生来了,他带来一个好消息,春天时,我们的瓜农是投了一份财产保险的,没想到派上用场了,保险公司给赔付了一万二,这么一来,把损失降到最低。感到很欣慰,对明天也充满憧憬,梁镇长说,以后搭大棚,种植蔬菜水果,国家给奖励呢。

      我在乡下四十年,种了五年香瓜,除了那年冰雹灾害,另外四年,收益不错。

      搬进城里十年了,硬是把村庄变成故乡,回去的次数也慢慢减少,只是隔三差五开车回一趟,看看父亲母亲。我们的几亩土地,也交给别人打理了。闲下来时,去超市和菜市场转转,每每看到柜台上贴着标签的香瓜,内心五味杂陈,多想时光倒流,我和祖父,几头牛,走在乡间的土路,经过瓜地,坐下来,慢吞吞地享受一只瓜,带来的甜蜜,自由,舒畅啊?即便买来瓜吃,如何咂磨,都觉着是舶来品,有些古老的,淳朴的,原汁原味的,天然的东西,正在大面积消失。很贵的一只香瓜,已然吃不出当年香瓜的味道了。

    【审核人:站长】

        标题:【神舟·芬芳】吃瓜岁月(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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