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雷声惊醒了熟睡的城市,寂无人声雨夜里,除了偶有车子驶过的震颤,就剩下键盘的击打声还支持着思维的运转。这世界就像许多倦了的夜晚那般的惧怕小雨淅沥,渐或还有雨檐的滴答声让人难受,让人夜不能寐;许因离家久唉!
那雨下的也真不是时候,为什么偏偏要在午夜淅沥,我这样想着。自己也有些奇怪,是否因为童年听多了夜雨叮咚。其实,童年的雨夜并不惊魂,但惊梦。窗玻璃外的闪电就爱欺负无辜童稚,当睡梦正好爬上额头,突然一声惊雷,就只能将头埋进被窝,任尔雷声隆隆。就好像天天有雨,而且是夜晚雨,大人们有自己的工作,我自只能独自瑟瑟发抖。如今离故乡越来越近,越能明了故乡春天多夜雨的成因;那地方的特产,就是多水与水多。那里是水乡的边缘,向南就是古云梦泽留下的沼泽地与浅水湖。向北望市井繁华,向南渡烟水茫茫。我所熟悉的雨里渡口,并不同于江河摆渡,那是一叶飘舟逐浪去,烟波遥看雁成行飘渺。无数远行的日子里,我们在梦触摸湿漉漉的故乡,那颗历久的心始终都被夜雨牵延着,似乎找不到家的方向,也找不到归去的理由;然后总爱与人话故乡,直到泪流满面,直到思绪迷失于混沌中,一片迷迷茫茫。
所谓故乡,对于一辈子都生活在同一个地方的人们来讲,心中自然没有故乡这种概念。所谓的离愁,皆与人生有远行相关联,心中自会产生与故乡之间的疏离,才会有“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之感慨。说白了就是人在远方,总会有回望,心目中的出生地就会成为想象中的那个“家”,那也是一种方向感,困惑迷茫的时候你就会带着忧伤向远方眺望,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就成为累了想去休憩的地方。人生几十年的远行,即使你在远方寻找到了某种归属感,但那种对于出生地的牵念,永远无法用其它情愫来替代。或许因为年龄与经历左右了观感,生活需要我们在远方城市居留很长时间,思想却总不能入籍;也并不是我们没有入乡随俗的意愿,只是当有朋友相询你是哪里人时,一种“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感受就会在心底油然而生。虽然我们也曾购房作感情依托,可心却总会如一叶浮萍漂泊不定。
离开多年以后,当你偶尔忆起童年,就无端地觉得自己依然迷念那块土地,没有其它理由。自己的所思所想竟然还停留有昔日的童稚,心依旧还是被那块出生地深深地吸引着;一切生活回味始终都始终围绕着那块老地方打转,那里有单纯的快乐,也有离开后的忧伤。人生所有记忆的开端都始于童年,成年后无论你在哪一块生活,也无论我们离开多么久,记忆深处的某些恒定的因素一定还是那个老地方。那些旧景旧模样,那些懵懵懂懂的无知都记载着我们欢乐与不欢乐。
旧日一件棉袍,或一件冬天的棉袄的回味,就能让我们的思绪与童年同在。还记得母亲将一件深色旧缎面棉袄的面料反过来给我缝成一件上学穿的棉袄,高领,开胸缀着一排布纽扣(现在被称之为唐装扣),看起来是一件很洋气的学生装,竟然让我在同学们面前显得自信满满。书包是用素面缎缝成的双带背包,点缀着细细地小荷花,与水波与小草组成一幅春的图画,教我们胡老师与母亲熟识,说像一件艺术品。其实那种年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艺术品,就知道看起来很舒服。夏天放学游湖,流连于湖边,是我们一群小朋友自发地学游泳的过程,当然也呛过水,后来自己是怎么就学会了游泳连自己都不清楚。那时候并不像现在学校门口有家长等着接学生回家,自然也时有溺水的事件发生。先生们住我家里,自然就将我们偷偷游泳的事告诉了杨校长,然后杨校长告诉母亲一种方法,夏天放学后在我身上用指甲划一下,如果皮肤上面出现白色划痕,就可以断定我去“玩水”了。再后来,母亲建议学校实行放学站队,每一个队列选一位负责任的路队长,让放学形成规范,杜绝意外发生。
岁月的风雨,并没有抹去这些残存的记忆。多年以后假使我们行将就木,临行前再拜高堂的机会早已失去,就毋庸讳言离愁与离殇了。曾经的风华早已随青春远去而远去;只留下耳提面命劝勤勉与留在岁月染白的记忆里的唠叨在脑际时隐时现。午夜梦回,仿佛自己依旧还坐在那棵被砍伐掉的梧桐树的树兜上,作着无知的憧憬。
记忆有时候太过真实,就真实得不容你仔细地去回味。如果岁月能再多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从能够记事时开始回忆,某些残存在心底的痕迹,就会以慢动作的形式在大脑皮层上活跃。等到春风夜雨时,那些梦一般的往事就会在记忆中复活,直到金鸡报晓,直到黎明临窗时。彼时临窗,故乡依旧还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