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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水间沉睡

  • 作者:满山红叶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5-03 13:4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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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时候,家里养着一匹枣红马,我八九岁,读一年级了。放学或者周六周日在家,父亲就叫我给马割草。一般的草,父亲不允许割来,说是对马不好。父亲的意思,割草就割草尖,嫩,肥,营养价值高。马吃了会膘肥体壮,我不以为然,不就是一把草吗?草能像棉花糖那样,甜,好吃?父亲很严厉,说一不二。我只得服从命令,右手里握着一柄月牙镰,左手挎着一只土篮子。土篮子盛着一本书,一个铅笔头,有时是半拉黄面饼子,一棵大葱。好一点的是一枚国光苹果,一个鹅蛋,一捧萝卜条子。草绿色的军壶装满井水,我割草累了,一定要找一个地方。大树底下,河滩上,山坡儿。坐下来,吃饱了,喝足了。如果阳光明媚,我昏昏欲睡,枕着人间几两清风,大地当铺,天空做被,打个盹,这个盹,时间不短。要是没有风雨来袭,我能睡一下午,日落西山也不好说。

      在村庄的某一个地方,睡一觉,踏实,安然。耳畔是一声一声,清脆的鸟鸣,是松涛阵阵,是花香怡人,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白天与夜晚。割草这么辛苦的活儿,变得很有意义。割草在村庄腹地睡一觉,上山砍柴也睡。有人担心,会不会有蛇抑或其它毒虫钻到身体内,年少,初生牛犊不怕虎,加上每次割草,砍柴,那条忠实的看家狗,伴随左右。我不走,它不会离开。

      我记得母亲养过一只中华狸花猫,它十分粘人,比狗还粘人。我走哪里,它跟在哪里。我遛马,喂马,给马梳理毛发,狸花猫不离不弃,守着我们。我随意躺在沙滩,狸花猫就蜷缩在我脚前,我睡,它也睡。狗也如法炮制,一只猫一条狗一个人,一座山,一道宽阔的河。相互陪衬,相互取暖。

      我在山水间睡觉,睡得酣畅淋漓。不用考虑世间的纷纷扰扰,儿女情长。思想如一泓清水,很单纯,很透明。将割的草当枕套,睡在散发着阳光味道的沙滩,朝阳的山坡,有几次,你猜不到,我睡在哪?告诉你,我在粮仓玩,玩着玩着,困意缠绵,我倒在玉米堆里,就开睡。暮色苍茫,父亲母亲见我没回家,沿着大街,找了好几个来回,也没发现我。以为我落到村里的荷塘,没了?父亲吓得双腿打颤,手直哆嗦。请邻居帮忙,在荷塘周围好一顿翻找,没有我一根毫毛。父亲埋怨母亲,没带好孩子。天擦黑了,母亲身后追着一群要食吃的鸡鸭鹅,来到粮仓边,抓起一穗玉米棒子,搓给鸡们吃。这时,母亲听到呼噜声,不大的呼噜,却很均匀有力,母亲一看,喜极而泣。她的傻丫头,居然睡在粮仓角落!嘴边流着口水,脸上带着幸福,满足的微笑。赤裸的胳膊爬着几只蚂蚁,蚂蚁们将我的胳膊当成家。

      陆游有:“箨龙已过头番笋,木笔犹开第一花。叹息老来交旧尽,睡来谁共午瓯茶。”杨万里:“冰书能不倦,亭午思小睡。竹床热如晒,展转竟无寐。”晏殊:“玉碗冰寒消暑气。碧簟纱厨,向午朦胧睡。”古往今来,诗人墨客,关于睡觉的诗词,没少留人间。我说过,在山水间沉睡,正儿八经的闲云野鹤,屯子里有一个叫德子的人,他智商低,人们说他从小脑炎,有了后遗症。数学就认得一到十,一毛钱,五毛钱,一元钱他认识,十元,二十元,一百元的就分不清伯仲了。德子人是傻,不讨人嫌。一身力气,喜欢帮工,在人家打短工,混个饭吃。不喝酒,德子吃饱了,也不在炕上躺着。扭扭哒哒,在门口一棵杏树,或者谁家稻草垛,一拱就睡。我遛马,割草,经常碰到德子,睡在草垛,玉米秸秆堆,大树下,呼噜打得地动山摇,像一列火车,轰隆隆开过来,又呼啦啦跑过去。我们恶作剧,趁着德子睡大觉,逮着几条菜青虫放在他裸露的肚子上,往他脸上呲水,德子醒了,骂骂咧咧,小驴草,等我抓住,掰断你的腿。大家一哄而散,德子总的来说神智不正常,给他按住打一顿,打不得官司,告不了状。

      德子大部分时间,在生产队门前的碾盘上,舒舒服服睡一觉,被虱子咬醒了。德子脱了油渍渍的棉袄,秋衣,两个大拇指一怼一夹,一只虱子命丧黄泉,德子一边抓虱子,一边说,你吃我,我就吃你。你不吃我,我也不吃你。德子白昼睡大街,草垛,树荫,石碾。夜里,哪家的马厩,羊圈,也是德子睡觉的理想场所。对于德子来说,在哪里睡,睡在何处,完全不影响,他对世界,对生活,对食物的热爱。那些年,德子逮哪睡哪,令人羡慕,屯人称呼他是村庄的睡罗汉。德子肥头大耳,膀大腰圆,看上去的确与罗汉相近。能够活成德子那样的境界,也不是一日两日修炼出来的。很多的人,几代代人。睡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大别墅内,席梦思床垫,高级太空被,奢华的让人咂舌,却怎么也睡不出德子的觉。为什么?心态问题,贪得无厌,贪得无厌背后,难以满足的欲望,无法安放的良心。当一颗心被市侩熏染,举手投足,一个心思一个意念都是名利和物质,哪里还有德子那么干净纯粹的灵魂?

      有一则故事,说是有一个公主,去某国家应征王妃,消息一传出,立马有二十多个姑娘前来应征。皇后呢,为了检验出真公主的身份,让人去给每个女孩准备床铺,每人的床都放一颗豌豆,上面再放二十张床垫,床垫上面又再垫上二十张鸭绒被。第二天一早,问这些姑娘睡得怎么样?所有的姑娘都说,太舒服了,只有一个姑娘说,睡得不好,床下有什么东西咯得她睡不着。皇后说,你是真的公主,原来,皇后在每张床垫下放着一颗豌豆,公主出身皇帝世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床下一颗豌豆肯定咯得她,睡不沉。剩下的姑娘们,寒门之女,睡稻草,泥土炕,沙滩,没公主娇贵,什么逆境顺境,都经历过,所以,小小的豌豆,没法打扰她们的睡眠。这和山水间沉睡,有着内在的联系。你想,像陶渊明,海子,诗人们选择隐居深山老林,大海边,无非是想耳根子清净,远离尔虞我诈的环境。才在偏僻的地方,隐居起来。睡着土炕,木头床,柴禾垛,麦秸堆,玉米剁,天是被子,地当床。风是流动的音乐,阳光妩媚,那份孤独的宁谧,是文人墨客最好的抵达。

      十岁上下,祖父带我和弟弟,到朱崴水库走一走。坐在一只木筏子上,那是个午后,微风吹拂。辽阔的水面,有鸬鹚,水鸟,白色的水鸟,盘旋,翻飞在水天之间。木筏子荡悠悠的,无遮无拦的,自由自在的,在水上游走,有看水库的叔叔掌舵,不怕木筏子出什么纰漏。走着悠着,困意缠绕,我居然睡在木筏子的仓子里,任木筏子,浩浩荡荡,像一只大鸟,在无限的水面驰骋,前进。风吹来,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好闻,睡得很沉,很香。仿佛,睡在老房子的炕上,温暖,踏实。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掌舵的叔叔,撒下一张渔网,网了许许多多的大鱼,草鱼,鲤鱼,黑鱼,送给我们一部分。祖父和我们满载而归,不知道木筏子在水库上,飘了多久,反正,日头快落山了,弟弟推醒了我,说,到岸了,回家。我揉揉惺忪的睡眼,面前除了烟波浩渺的水库,哪里有鱼?离开木筏子,祖父还给了掌舵的叔叔,二元钱!那会子的二元钱,能买很多东西!想一想,也没什么舍不得,至少坐过木筏子,并在木筏子上结结实实睡了一觉。

      时至今日,我读书考学,定居庄河小城后。动不动开车回老家,上山摘野菜,砍柴禾,也美美的打个盹,眯一会儿。感受那种与世无争的快乐,到岛子里开座谈会,在船舱内睡一觉,却睡不出当年,那份无忧无虑,豁达自在的心境。或许,这和年龄,以及环境分不开的。

      

    【审核人:站长】

        标题:在山水间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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