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初冬,有些微寒,江滨这座古老的县城还在沉睡。
明慧骑着电动车,后座上坐着她的十一岁的儿子,电动车车轮与水泥路面摩擦的呜呜声倏忽间穿过窄窄的深巷发出回响。橘黄的路灯变幻着母子二人的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出了巷口,大街两边的门店霓虹灯们慵懒地眨巴着惺忪的眼。十字街口肯德基店倒是灯火通明,但却少有顾客。儿子嚷着要吃肯德基,没办法拗不过儿子,只得给他买了一个儿童套餐,谁叫她早上起床迟了,来不及给儿子弄早饭。不是她懒,是昨晚批改月考卷子到凌晨一点才睡下,没成想一觉睡过头了。平时,她是不会给儿子买洋垃圾食品的,况且那么贵。早点摊大多要到七点才会出摊,根本来不及等,况且多是油炸食品,明慧也少给儿子吃这些,可是这学期,明慧教初三毕业班比较忙,只能对不起儿子了。小家伙倒是心里乐开了花。
前面的西大街显得很空旷,如果在大白天,街道上挂着全国各地牌号的车拥堵在街道上,电动车如游鱼在浩浩荡荡的车队和人群之中穿梭,街道早已不堪重负。车喇叭声此起彼伏,门店里播放着诱人的广告——“大放血大甩卖!”,“买一送一!”“门面到期最后清仓!”……各种喧嚷声充彻耳鼓。行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漫无目的脚步悠闲;打扮时尚的年轻姑娘,化着精致的妆容,挺着胸脯,扭着骄人的腰肢,目空一切。
喜欢逛街仿佛是女人的天性,可是明慧没有这种奢望。这座县城在她眼里依然很陌生,她不明白豪车怎么越来越多,房价蹭蹭地往上涨,物价堪比大城市,男人总是那么有派头,女人总是那么的洋气。一切都充满着诱惑!
这些在明慧看来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她虽然从农村选调进城工作已经有十年了,但是因为起早贪黑忙于学校的事,很少有逛街的机会。即使到了双休日,家里还有一摊家务等着她,况且学校经常利用双休日开会、学习、进行志愿者活动什么的。丈夫是指望不上的,五年前就离她而去了,他是某电缆厂的业务员,迷上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后,丢下了他们母子二人和城边一套老破小的房子就不见了踪影。婚姻对于她只是一张结婚证而已。她寒暑假大多回乡下照顾年迈的父母和公婆。三年前,自己父母因癌症先后离世,作为女儿没能在病榻前面尽孝,是她永远的痛,这些她只能埋在自己心里。
如今,她是女汉子一名,早已习惯了什么都自己扛!
作为班主任又教英语学科,每天必须在六点五十之前赶到学校,骑车去单位也得二十多分钟。孩子们七点上早读,七点三十五下早读。她必须在他们来之前做好各种准备,清点人数,安排值日生晨扫,检查督促课代表上交各科作业,疫情期间又增添了新的工作:给教室消毒、给孩子们测量体温,了解孩子们的身体状况等等。初中最后一年,孩子们的压力都很大,还要利用空余时间和学生交流,了解他们的学习和思想状态,听取班上科任老师的反馈意见,明慧喜欢跑在时间的前面,因为班主任随时可能应对突发的事情。
当车拐进校园的时候,校园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明慧先让儿子下了车,到车棚支好了车子,就拐进传达室刷了脸。教师们戏称的“刷脸”指的是人脸识别,是学校考勤的一种方式。高科技进校园让学校管理更加完善,据说指纹识别有做指纹套冒充的,现在一日四次刷脸,直接与奖金挂钩。延时辅导以后,上面规定可以弹性考勤,不知为何学校还在沿用这个方式。来不及多想,明慧拎着儿子沉沉的书包,迅速地跑上楼,儿子紧跟在身后,她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安排儿子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吃早餐,吩咐道:
“赶紧吃,吃完以后就开始读书哦!”
儿子才上幼儿园的时候,明慧就这样带着儿子。小家伙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小学到八点才上课,幸好离她的单位不太远,骑车七八分钟就能到,今天她的课排在上午三、四两节,时间比较宽裕,等下了早读还能从容地送儿子到学校。如果早上被排第一节课,她只得提前几分钟送,请其他科任老师到班上照看一下。为此,明慧总觉得欠了同事好大的人情,所以她不管是否轮到她值日,每天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烧开水、扫地、拖地,以此表达一下对同事的歉疚。
不一会儿,电水壶发出特有的呜呜声,伴着她拖地的嚓嚓声,明慧呼哧呼哧地喘息着,儿子美滋滋地吃早餐嘴巴吧唧吧唧着,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和富有生气。
“报告!”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明慧抬起头,头发有点纷乱,脸有些发红。那是劳动的结果。
“老师,值日生把环境区扫好了。我是来拿消毒水的。”
“好的!体温计也带上,让学习委员协助你给大家量体温,我马上来检查!”
“ok!”夏雪调皮地说。
夏雪是班长,是明慧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夏班长负责班上的日常事务,这个孩子不仅学习好,也特别善解人意。她看班主任带个孩子不容易,主动承担了班上很多的工作。
开水灌进水瓶里,地面拖完了,脏水也倒掉了。同事们也陆陆续续进了办公室,互相打着招呼,大家就匆匆忙忙地拿着课本和消毒工具到教室去了。
明慧踏着早读铃声进了教室。课代表已经组织大家在朗读英语单词。此起彼伏的读书声听着是那么悦耳,一切匆忙而井然有序。
明慧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周,目光有重点地搜寻几个人。昨天的月考成绩总体上说还比较满意,较前次月考平均成绩排名有所上升,可是这几个同学却下滑了。特别是馨予,明慧发现她最近有些精神不振,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今天必须要抽时间去了解情况,找出原因。正寻思着,各科课代表送上今天早上作业完成登记表,登记表上“馨予”一栏所有的作业都打了个红叉,馨予最近果然有问题!于是,明慧轻轻走到馨予面前,小声说:“跟我出来一趟。”馨予站起来跟在明慧身后来到教师外的走廊。空旷的走廊是谈话的好地方。
“馨予,最近怎么了?能跟老师说说吗?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没什么,老师!”馨予紧锁眉低着头咬着嘴唇。馨予是个内向的女孩子。
“老师不希望你把心事埋在心里,希望你乐观一点勇敢一点,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也许明慧的真诚打动了馨予,也许是两年多的朝夕相处,馨予信赖这个班主任。终于,她讲出了实情。馨予来自农村,她父母在上海打工供她和哥哥两人上学,哥哥今年读高二,成绩特别优异,考重点大学一点没问题,而馨予成绩没哥哥好,因为家里经济条件有限,所以她父母打算让她初中毕业以后,就去上海打工,可是馨予很不情愿,所以这几天没有心思读书。明慧知道,农村家庭往往就会出现重男轻女的情况,她听了反而放下心来,还好不是迷恋网络,如果是沉迷网络,那才叫难解决!像馨予这种情况,她自有一套办法说服家长改变他们的想法。明慧自信地告诉馨予,不要担心,她会做通家长的思想工作的,并鼓励馨予安心学习,只有让父母觉得自己足够优秀,他们就会改变原有想法的。
馨予面露喜色:“谢谢老师!”
明慧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回教室。
下早读铃响起,明慧骑着电动车带着儿子像风一般刮过校园。
再回到校园,顺路到食堂买了两个馒头。进了办公室,只见同英语组的小丁老师站在办公桌前拿着一面镜子,左照照右照照,时不时撩一下垂肩的秀发,耸一下眉毛,嘟一下红唇。小丁是个时髦而又漂亮的女人,随时都保持着明星大牌的状态,明慧在她面前就是一个土包子。明慧羡慕小丁的自信和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为什么不呢?小丁出生在城里,又嫁了一个好丈夫,是某某局的局长呢。小丁时尚、精致、靓丽,夺人眼球,明慧想过哪天也做个好看的发型,也去买几件时髦的衣服浪一浪,可是她好像找不到合适的时间,而且在学生面前那样打扮真的好吗?
小丁转头看见明慧手里又拿着两个馒头,就皱了一下眉头,眼睛却又忍不住瞟向镜子,说:
“慧姐,你怎么又吃这个?你平时不打扮也就算了,伙食可不能差,女人是需要保养的,你要善待你自己!”小丁比明慧小一岁,所以小丁以姐相称,这样显得亲热一些。
“这个挺好的,我喜欢吃馒头,想想在大学念书时,每天为了吃馒头还起早排队呢。”
“那也不能天天吃啊!至少加个鸡蛋或牛奶什么的……哦,想起来了,慧姐,教学比赛结果今天好像要出来了!”
明慧心里一动,嚼馒头的速度慢了下来,很是期待地问:
“真的吗?”
“那还有假?我听内部人说的,好像我们俩都得了县一等奖,开心吧?”
“真是个好消息!” 对明慧来说,这是她向往已久的。
教学比赛获奖是学校规定得以晋升职称资格的必要条件之一,是重要的打分项。更是评定县、市、省级“学科带头人”和“骨干教师”的重要依据。各级教育主管部门一般每年都要举行一次大规模的教学比赛,从校、县、市、省、乃至全国,进行层层选拔,这是教育主管部门检验学校办学质量的一种手段,也是教师展示个人才华和实力的舞台,很多年轻老师都通过多轮角逐获得省奖,还有不少教师因此成功跳槽到大中城市教书了。明慧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想着能评上中学一级教师。前几年,她总争取不到比赛机会,学校领导总是说你还年轻,后面有的是机会。今年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明慧真是下了一番功夫。别看她穿着不讲究,教学上却肯花时间钻研。她本来基本功就扎实,再经过一番精心的教学设计,那一课教得真是精彩极了。那天市里的评委虽没有当面赞赏,但她从评委们的目光中看到了赞许的神情。
小丁的内部消息,准确率一向很高。如在市里比赛获奖,对职称评选才真正有用,县级奖只是获得一个资格而已,万里长征才完成第一步,但明慧心里依然美滋滋的,仿佛职称被评上了似的。评上了就加工资,加了工资就能改善一下生活,谁不想啊!况且在这个年龄,人家都评了一级,而你还原地踏步,那就成了一块心病。职称在业内似乎成了衡量人的一个标杆,名额限制又紧,有些单位为了职称争得头破血流。大家一讲到职称,那是既爱又恨!有些教师临退休都没被评上一级教师,带着终身遗憾退休。
明慧怀着愉快的心情,打开电脑开始做试卷评析课件,准备上课用。这些工作对明慧来讲早已驾轻就熟。
第一节下课铃响起时,校园里喧闹起来。各班科任老师拿着教学用品夹在人群中回办公室,他们身边大多拥着一群学生。明慧的办公室里有六位老师,屋子又小,一时挤满了人。有课代表领作业本的,有被老师逮着背诵课文的,有手里拿着做错的题让老师纠正的,有上课犯错领来批评的。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屋子里的人有进来有出去的,繁忙得很。明慧也找来几个同学谈话。
很快第二节课的预备铃催促着师生们再回到教室。小丁老师哼着流行歌曲踏着轻快的步子随着孩子们上课去了。
办公室一下子安静很多!
“哎呀!瞧我这脑子,又把刷脸忘了!”教历史的曾老师匆匆站起身往门口快步走去。
“你家有的是money,还在乎这点小钱?你家夫人一个月就挣你一年的工资!”教数学的肖老师打趣道。可是曾老师早已一阵风跑下了楼,没听到肖老师的话。
“真的假的?他夫人在我们县重点高中教书,虽吃香,但挣得工资跟我们不是一样吗?”教语文的刘老师惊讶地问。
“刘姐,您还不知道吗?他夫人今年辞职了,去了深圳,年薪三四十万呢!”肖老师羡慕地说。
“谁年薪三四十万?这么牛!”教政治的小马老师一脚跨进办公室好奇地问。他是这个办公室最年轻的小伙子,前年才考编的。
“当然是我们的曾大夫人啊!小马像你这么年轻,又是名牌学校的研究生真应该出去闯一闯!为什么还回这个小县城呢?”肖老师不无遗憾地问。
“我学的专业不好,除了教书,还能干嘛?何况大城市房价太高,买不起,也不容易娶到老婆。没想到老家消费也这么吓死人!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哦!”小马嘿嘿笑了一下,解释说。
“要说工资就属我们县城里的教师最吃亏,如今乡里的学生还没老师多,大多数歇着没书教,照样拿工资,一个月还有近千块的艰苦补贴,市里考核奖又是我们的两倍,就我们小县城两头都捞不着……听说今年的考核奖还没着落,哎!”肖老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肖老师家庭特殊,老婆没工作,父母都是乡下的,今年又生了二宝,老婆带两个孩子不能出去找工作,每个月七扣八扣只剩三四千大钞,一家六口主要靠这份工资过日子,幸好父母还健康,父亲在学校找了看大门的活,贴补点,但人均收入还在贫困线以下呢。所以最怕的是逢年过节,或者遇到人家的红白喜事随人情,最巴望的就是县里发考核奖。
“那有什么好羡慕的?这种情况我估计不会长的。”年长的刘老师安慰道。
肖老师讲的确实是实情。明慧听说农村教师没课上很普遍,因为乡下人越来越少,县里很多农民都去大城市打工,他们的孩子大多数被转到城里读书了。剩下不多的的孩子也有受教育的权利,因此好几个老师教一个学生的学校的确存在。但明慧并没有插言,她一向话不多。
办公室里一时沉默了。都没了谈话的兴致,这很正常。平时,大家在课余时间有一点短暂的交流━━国内外新闻,家长里短等,谈的最多的当然是学生的考试成绩,大家互相比一比争一争,发一发牢骚,开一开玩笑是大家调节紧张工作的一种方式。有时间就插插话,你没时间不插话也没关系。只要铃声一响,所有的话题都随风飘散,各忙各的事去。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一个?”曾老师回到办公室就迫不及待地说。大伙儿都停下手中的笔或敲击的键盘,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曾老师。
“快说!卖什么关子?先说好消息!”
“我在一楼办公室听小李说,前几天县里卖了一块地,两个多亿呢!”
“真的假的?想睡觉就递来枕头!”肖老师脸都放光了。考核奖有盼头了!大伙都很开心。
“地卖不掉怎么办?地卖完了怎么办?”小马天真地问。
“皇上不急太监急!卖不掉考核奖就不发呗!”曾老师逗着小马。
“曾老师,这下你在夫人面前能昂起高贵的头颅啦!”小马也不甘示弱做了一个昂首挺胸的动作。大伙都愉快地笑起来。
“赶紧干活喽!要对得起这份奖金!”曾老师一本正经地样子又把大家逗乐了。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延时辅导费缩水,下调到五十块!”
“哎呦,国家规定最低不少于六十元,这是什么情况?”大家唉声叹气了一会,就又恢复了平静。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平静。明慧掏出手机一看是教导主任的电话。
“孙主任,有事吗?”不知为何,明慧一听到孙主任的声音就不大自在。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见面说!”大伙瞅着她。
“孙大主任找,一定是好消息吧?”
“慧姐一定是教学比赛获奖了!到时一定要请客哦!”
“恭喜啊!恭喜!”大家七嘴八舌。
明慧怀着复杂的心情向教导处走去。孙主任在明慧的心里是个难以捉摸的人,据说他的能耐很大,在县里挺吃得开的。大家都说他会做人会办事,有他主持的工作总那么得体,上下一团和气。可是明慧觉得孙主任身上总缺少一点东西,一点气质。明慧刚进城工作那会儿,就担任了班主任工作,一次,孙主任领来一个学生给她,是一个借读生。县里明文规定不准借读,明慧拒绝了。孙主任也不生气,还夸赞她讲原则就把人领走了。以后跟她也客客气气的。但是,孙主任眼镜后面的目光总让明慧莫名的不自在。这十年来,她在他眼力仿佛成了隐身人!她想凭自己的行动和自己的实力赢得大家的尊重,但是背后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总是把她往外推!评职称需要评优,需要论文获奖,她不知努力过好多次,都没有结果。
当明慧走进教导处,只见孙主任一人坐在转椅上,见到明慧孙主任肥胖的身体略微动了一下,客气地让座。办公桌上正开着电脑,靠窗户的位置摆放一盆发财树正伸展着绿色的手臂,明慧总觉得那盆栽不那么合适。孙主任眯起了眼睛,笑着说道:
“明老师,这次比赛嘛,你获得县一等奖,首先恭喜你━━不过,上报的名额有限,只能上报一名。虽然你的书教的也不错,但是论实力━━你跟小丁老师比,稍微差那么一点!”孙主任依然笑眯眯的。
“凭什么这么说?”明慧心里很清楚,那天丁老师的课她也听了,丁老师那天发挥不好,有明显的失误。
“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是校行政会议共同商量的结果,你看,论形象气质,大家有目共睹嘛!”
“……?”明慧诧异地瞪着他。
“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你真是个孙子!”
脱口而出的粗话让明慧自己也吃了一惊,她从没有这么粗鲁地骂过人。孙主任一愣神,惊愕地抬起眼皮,明慧强忍着怒火转身离开了。如果不及时离开,她不敢保证会不会一耳光甩在姓孙的脸上。明慧往回走,心里似一堆大火在熊熊地燃烧,她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她跑进洗手间,扭开水龙头用水拍打着脸颊,冷水与泪水混合地在面颊上流淌,头发乱糟糟地沾在面颊上。也许是冷水让她清醒了些,她猛然想起小丁的局长丈夫与姓孙的是大学同学!
下课铃响了。
明慧稳了稳自己的情绪,理了理纷乱的头发,走出了卫生间。她不愿意让人看见她的狼狈样。课间操马上就要开始了,她还要带领学生到操场做操,之后还有两节课。就让这些痛先封存起来吧!
从操场回来,明慧的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也许是空旷的操场上清冷的风熄灭了她内心的怒火。也许她不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打击,她有些麻木了。当她站在讲台上给同学们讲解习题的时候,已经完全沉浸在知识的王国里,教室里像平常一样飞出愉悦的笑声。
中午放学,她匆匆接回了儿子,就去附近的快餐馆要了一碗蛋炒饭和一小碗肉糕汤。让老板给了一个空碗,把蛋炒饭分成两份,她自己就着饭馆送的小菜吃起来。把另一份饭和肉糕汤全给了儿子。吃完饭赶紧回家,让儿子中午睡一下。平时的中午如果运气好,没什么要紧的事她也能小憩一会儿。可是,今天下午有教研活动,要听课评课,还有一节班会课,她必须趁中午时间准备好开班会的材料。当她把事情忙完的时候,她看了看手机,还可以休息二十来分钟,她赶紧和衣躺下。
刚闭上眼,上午去教导处那一幕却浮现出来。姓孙的就是个小人!他被骂的样子真怂!明慧忽然想笑,但鼻子发酸,眼中噙满了泪。她猜想姓孙的能善罢甘休吗?为什么自己当时那么冲动呢?今后评优什么的肯定无望了,小鞋肯定有的穿了!哎!不管了!明慧猛然摇了一下头,想把不愉快甩掉似的。
猛然,微信铃声爆响,明慧打了一个激灵,她今天中午忘了把手机调到静音状态了。她生怕吵醒儿子,抓着手机赤着脚跑出了卧室,来到客厅里。一看是一位学生家长。家长是问孩子考试丢分原因的,明慧稳定了家长焦虑的情绪后,已经到上班时间了。明慧唤起儿子,急匆匆地骑上电动车穿过嘈杂的西大街又往学校赶。
下午两节课后,小学放学了,明慧接回孩子返回学校,看见办公桌上摆着一节调课单,她明白化学老师到市里参加教学研讨会还没回来,延时辅导只能由她代替了。
等辅导课结束,天已经黑了,街上路灯已经亮起来了。明慧骑着车驮着儿子往家赶。正值下班高峰,下班潮加上放学潮,道路上拥堵不堪。汽车的远光灯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开车的、骑车的、走路的,为了抢道少不了争吵与咒骂。
好不容易到家,明慧有些疲倦,但不容她休息,还是跑进了厨房,做了两碗杂酱面充当晚饭。母子二人坐在灯下吃面条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明慧看到一条短信:
明慧同志,鉴于您某日某时在公开场合用不文明用语侮辱学校领导,情节比较恶劣,性质比较严重,有损教师为人师表的形象,请您必须于某日下午某时在教师会上做深刻检讨,并向孙主任公开道歉!否则,将在全校公开批评并调离教学岗位!(校长室 即日)
明慧用颤抖的手捂住了脸。
“妈妈,你怎么啦?你为什么哭呀?”
儿子有些惊恐地望着母亲。明慧忽然意识到不能让孩子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太小了。她不希望儿子活在自己的阴影里。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揉了几下眼睛,故作平静地说:
“没什么,杂酱太辣了,溅到眼睛里了。”
“妈妈,我拿毛巾给你擦一擦。”
“好!”
夜深了,明慧家的灯依然亮着,一个身影在窗前徘徊,书桌上铺着一张信纸,信纸的首行正中赫然写着“辞职信”三个字。
窗外夜色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