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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祥发:天湖绝恋(小说)

  • 作者:左下方的鱼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3-01-20 00:0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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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以“天湖”名之,确实算不上夸张,陶小花家就住南天湖边边上,可以说是为天湖守门护院的。说仙女嘛,自然难免言过其实,但有谁真正见过仙女,与之交谈交流?那年我师范毕业被安排到当时的厢坝公社甲村教书,说甲村而不说真实村名,不是为方便虚构而是村子分分合合名字改来易去,我真不知晓当下该叫甚名了,还请各位看官谅解。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仙女”,感觉如此,当然我俩现在都六十在即咯,老咯,还什么仙女哟!

      我们那班近六十名同学,就我一人来到偏远高寒的厢坝甲村,全校四名教师,三人是民办,整天晚来早走,余我一人守“冷堂破庙”。学校由坟场改建,远离农家村院,村民居住分散,包产到户后会也少了,过去的会多在学校开,校园可热闹啊。眼下各家各户忙得起火,甚少有人会到学校坐坐谈谈,孤寂的我每日与闹钟相伴。幸好有陶小花在,她每每前往坐坐。她常常说来就来、说走便走,飘浮游移不定,话语跳跃难猜,恰似“仙女”。若非她肯来鄙人这里吹吹龙门阵,我真疑心会失声失语,甚而寂寞死、抑郁亡,至少也难熬那几年村校岁月。真要“谢谢你,给我的爱,让我度个那个年代”。

      她来了,在楼下用绵长悦耳的声音喊:“书生,书生,又看书呀,少看点哟,谨防得书痨哟!”

      连喊几遍,我懂起是喊我了。我来厢坝教书近一年,每天听到的都是“张老师长、张老师短”,这“书生”的喊法还有点新鲜。出门一看,我一声“啊”,真没想到这边陲小地儿竟站出个漂亮人儿来,吓得我“你你你”好一阵儿说不出话。“书生?喊的是我?”我终竟找到话说。

      “不喊你,难道喊鬼?”“说鬼,这地方可有鬼哟!不过遇到你这白面书生,晚上来的多是美鬼,你可不用怕,美死你了!”一阵浪花般的笑声。

      美鬼?我看你就是美鬼。这姑娘实在太漂亮迷人了,我想盯住看又颇有为难,不看又不舍,想看又不能,整得我痛苦而狼狈,想请她上楼坐坐又心中有鬼、做贼心虚。“你怎么喊我书生呢?”

      原来她好几回从学校过路,都见我看书写字,肯定书生无疑。

      “你都看见好几回了,我怎没看见你呢?”在她看来,“国家人员”眼睛往天上看,当然视而不见,她误会大着呢。我赶快解释:“莫这样说,你打听打听,我可不是这样的人哟。我妈老汉还不是农村人,与你们一样的”。

      原来她亦是有意这般打趣,她说“晓得,我毛弟就在你班上,都说你这人还可以,有本事兼态度好,若像别个那样,鬼才理你!”她还怪有性格的,不是山区人见着“国家人员”就不得了的那种。

      “你好......靓哟,是不是重庆知青哟?”我直说都不好意思多看了。

      她深不以为然,拿出山地姑娘的“浪”劲:“你麻起胆子看嘛,我又不缺手缺脚,你又看不佘秤。不过好看不好吃,这里乖妹崽儿多的是,你可要小心点,长点心,莫看粑倒起了,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哟。我哪是重庆知青哟。那是几时的事哟,人家早回城了。我是本地‘土脓包’,山洋芋包,乡巴佬。”

      听她如此自我贬低我难受极了,“土脓包、山洋芋包、乡巴佬”,放她身上真不合适,放我和我妈老汉身上还差不多。当时的我除了有副近视眼镜扮相,其他全跟农民不相上下。看她那气质模样,啊,真是的,常吃山珍汤养生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于是我连忙打住她:“快莫这样说,说起.......上来坐坐不?”

      或许她确实杂事缠身,丝毫不容置疑:“这次就算了,过几天找你借本书看看。我就读个初中,再不学习学习,那点知识全还老师咯。走了......不耽误你了。”

      走几步又回头,明知故问:“当真呢,你一个人,哪个给你煮饭哟?”我回答说“好怪哟,肯定是我自己煮嘛。一无饭馆,我又请不起人,肯定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我窥得她有几分暗喜,说她们这里男生从不煮饭,并便打趣说:“注意,谨防人家抢你做上门女婿哟!”

      就我?我算哪根葱哟,还上门女婿?我说肯定不得会,除非那人眼瞎耳聋。她解释道:“你会煮饭嘛,还吃商品粮,斯斯文文的。”

      我不过煮面条米面“过贫下中农生活”,算哪门子煮饭哟,我说“这都不是什么事,人好才是真的。”

      不曾想反倒歪打正着,她说“人家就看你人好哟,人品,人品最要紧!走咯——”来如风去如云,有点意思,这山区妹儿有点意思,不是一般,厢坝这地方藏龙卧虎,不,是草屋藏娇。

      几天后,她果然如约而至,借书来了。借了又还,还了再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来来走走,真个飘浮不定,第一感觉没错:仙女,厢坝仙女,换在眼下,就直呼“天湖仙女”了。

      有天,她借书后欲说还休:“天气好,要不要出门转转?”就我们?就你、我?我委实有点吃辣椒的盼而又怕,捏在手心怕捂死,摊在手板怕飞走。

      “怎么,怕我把你这国家干部、人民教师脏到起了?”她使出胜负手、激将法。“不不不?是怕人家说闲话,不是怕说我,是怕说你,因为你是当地人。我是外河人,过几年就调别处了,我不怕。”我的解释如懒婆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她一听,瞬间也变得复杂起来:“外河人?过几年就调别处?那……你真不想出去走走转转?”她的眼神透露了她的顾虑,嘴巴亦相应欲说还休。

      我显得很狼狈:“想又怎么不想,主要是怕别人说闲话。”“说我什么?偷、抢?不偷不抢怕什么。你实在不愿就算了,我上山挖洋芋去了。”阴盛阳衰,比较而言,反倒她勇敢一些,我急了,忙说:“走嘛,我帮你拿书。”抢着找个遮手的。“我自己不晓得拿,要你?”她本想到山林里走走,但看天色已晚,我说怕蛇。“蛇咬三世冤,虎咬对头人。你怕虎,我怕狼。”她咋会怕狼呢,虎可是更厉害呀?我说虎狼不一样吗?都是吓死人的东西。他说不一样,她解释说“你怕虎,山上的女人是老虎,母老虎;我怕狼,怕的是你这种色狼。”

      哦,原来她说这个。我说我可不是色狼,连色狼的脚趾都比不上,气气儿都没有。“你也不是狼,我也不是虎,否则我们也不会一起走,我们是草食动物,山羊兔儿之类的,造孽得很!”她话中的“造孽”令人疑惑,不懂她何以用这词,她说就是脾气好,温顺没性格,可怜。

      在厢坝街上走走,连看几家“杀跑羊”的,羊流着血跑着死去,那才叫造孽,我心痛得不敢看,“好残忍哟!才说我们是草食动物,受这些罪,造孽哟!”她说是有些残忍啊,平时不觉得,今天这一说倒真有点……不过有办法既不杀生又吃羊肉吗?我当然没法,只得“王顾左右而言他”:“你们这里怎么用洋芋煮羊肉,用萝卜多好。”

      她的解释怪怪的让人不大舒服:“不处处用洋芋,上顿洋芋下顿洋芋,又怎么叫山洋芋包呢?你不常说实至名归、名副其实吗?”

      我立马转换话题:“你们这里把小水沟叫河,我们那才叫河,黄山黄河、长江长城,多大气势!”

      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其回复让我无语:“那么说只有丰都中学、丰二中的老师才叫老师,像我们这里的、比如你就不能叫老师哟?喊你什么呢?总不能总你你你、喂喂喂吧。总得唤个名儿。”

      我一下来了兴致,说“你想喊我什么、喊什么?你说呀。”“喊你色鬼。”好在她话头一转:“喂,你说我今天这衣服好看不?”我实话实说:“要我说呀,什么衣服穿你身上都好看,穿我身上都不好看。如有半句假话,天打.......”她闪电般用手把我嘴巴蒙上,说“莫乱说!这种毒咒是不能随便发的。你说,我这衣服好看在哪点?”

      我结结巴巴:“好看,好看在小了点、紧了点。”

      她显得有些不理解:“小了、紧了,还好看?怪头怪脑、乱七八糟的。”过一会儿,“哦,我懂起了,你这坏家伙,看我不打你。我让你坏,我让你怪。”拳头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等于享受保健按摩,“呀呀呀”我舒服至极。

      “人家不说的,眼镜哥哥东西多,表面上一本正经,内里却一肚子花花肠子,怪得很。”

      当时走的当然是厢坝旧街,上上下下三十来分钟就走完了,我边走边逗趣她:“人家都说秀山县城是‘衙门打板子,街上都听得见’,我看你们这里是厢坝打板子,竹子黄沙都听得见。”她即刻做个打屁股的动作:“你怎么不说你在厢坝挨板子,你妈老汉在社坛三元都听得见呢。是该有人打你屁股了,否则你恁多花心花肠,有一天会惹事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差点忘了,挖洋芋去咯。”街上人看我木在那里,打趣道:“怎么,被美女甩了?小花这娃儿眼光高,一般的男娃她根本不来气,气气儿都莫想嗅。她今天陪你满街走,八成是看上你了,你当老师的是不一样,福气好哟!我们那些娃,没你这个福哟!”

      话丑理正。人家老乡已经把话挑明了,说明这天湖绝色美人已主动又主动了,我再木起就实不应该了,自己除了比当地人多副眼镜,还多个甚?莫太把自己当回事,到时煮熟的鸭子扑棱棱飞了,远走高飞,落个空喜欢。

      我立马跑回家写了首诗:“如果我痴狂地表白/扰乱了你原本宁静的心绪/请你宽容地一笑了之吧/因为这并非我的故意/

      我本意是想说/风雨兼程你并非形单影只/春夏秋冬有一颗心在为你祈祷/默默地忧你之忧喜你之喜/愿以一世的担待赢得你心中一隅

      当病魔威逼我早早谢幕/送我上路除了我爷娘/远远地/还有一位姣好的人儿相跟低涕”

      次日一早,我把诗夹在一本书里,递她弟弟让他转交他姐姐,反复叮嘱莫把书里东西弄丢了。第三天下午放学后,她来了,进屋看都不看我一眼,把书往我面前一丢,说“你这人真没劲,真不够意思!真不够朋友!”离马便想走人。

      我心里全无准备,说“你这是怎么啦?我表达我的想法,又没强迫你,主动权在你手,愿意就吭一声,不愿就拉倒呀。”

      她把“诗信”拿出来,凑近我指着几处画杠杠的地方,“你看你看,又是早早谢幕,又是远远地跟着,什么意思?人家都望老来有个伴,你却只想早点逃避责任,真不够男人。”

      我急着解释:“我是假如,假如病魔......”她一下抢过话头:“假如的事可就多了,不往好处看尽往坏处想,人家都望白头偕老,你脑瓜子里却尽是乱七八糟。还有,‘远远地’什么意思,你解释一下,你想让我做你什么人?凭什么就不能近近地,只能远远地?”

      我艰难地想解释明白:“我是说如果你不同意,我能做你朋友也很好,也很知足。”

      他气不打一处来:“你知足,我可不知足!不能走到一起,还做什么‘远远地’啥朋友,瞎扯!不能做朋友就什么都不做,理是理发是发,一心不可二用,一脚不能踏两船。”

      我突然想起郭老“要冷你就冷若坚冰,要热你就热到沸腾,我纵横是已经浇死,你冰也冰不到我的寸心”的诗句。过去似懂非懂,现在真懂了。

      我赶忙说:“我懂你是什么人了,你真好,真优秀,遇上你是我前世修的福。你你你.......你难道答应我了?”我语无伦次、东一句西一句。

      她低头浅笑:“哪个答应你了?我倒是想答应你,就怕妈老汉不答应。”一会儿,她眼神有些转暗:“妈老汉如不答应,我还真有些不好办。”对她这话我当时没在意,无谓地念道:“新社会、新国家,儿女婚事哪能由爹妈,我们自己做主。”

      她显出几份无助:“可我家人全是老封建,说一不二,万一........”

      我冲口而出:“那就远走高飞。”

      她冲口而笑:“这还像个男子汉!”她把头埋进我怀里,我顺势抱紧她,她说:“你有一姐一妹,我有一哥一弟,到时可好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全齐了。”

      我嬉皮笑脸:“没想到,好顺利哟,短时间就把厢坝‘一枝花’骗到手了,我厉害吧。”

      她一下挣脱站起来,且立马就拟走人:“到手?就不怕煮熟的鸭子飞走?”她自言自语:“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又说,“听说你妈老汉要来,我怎样称呼,总不能跟着你妈前妈后喊吧?”

      我一听大笑不止,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跟着笑起来。

      我妈老汉来厢坝前一日,她不同以往悄无声息就来了,进门就说:“张老师,你妈妈明天要来了?”张老师,平时不喊书生吗,怎么哪?她看出我的诧异,说“是该喊张老师啊,不能总这样没大没小没规矩啊。”

      我听出她话中有话,便不再说话。过一会儿,她说“我教你唱我们厢坝的旧歌吧,我能唱啊”。说完就教我唱了下面两首,到今天还大致记得。

      第一首——“清早起来把门打开/一股凉风吹进来/这股凉风是个怪/把奴吹得几歪歪。清早起床把门开开/一股凉风吹进来/这股凉风是个怪/把奴吹得不自在。”

      第二首——“妹妹住在滴水岩/天晴落雨哥莫来/来时脚印有人点/去时脚印有人猜/无事说成有事来。”

      不知何故,两首民哥由她唱来悲悲戚戚、如怨如诉。她的神情声腔也全不似平日的没心没肝、大大咧咧,不知发生何事。

      经我反复追问,她才道出原委。原来,据她妈老汉估计,我与她俩的事八成要黄,她父亲提醒她:“你也不想想,张老师是外河人,几年后肯定一走了之。就是他本人不想走,他妈老汉就他个独儿,不走行吗?本来你俩真有感情你跟他走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但我们就你个独女,我和你妈也不会让你走。”

      她父亲坚定决绝地说:“与其到时哭哭闹闹、打打闹闹,还不如现在丑话说在前面,行就行、不行就算,长痛不如短痛,眼下就莫走近了。”她父亲给她下了死命令。

      我说:“你不没听他的死命令嘛,你来了嘛。”

      她说:“总不能话都不回吗?我们就这样算了嘛,你我都不老,各奔前程嘛!”

      见她眼泪都快下落了,我包打天下地说:“简单得很,我就在厢坝不走就是,这么好的风光,人家想来还不行呢!”

      她一听扑上来就是一个熊抱:“真的啊?我的好......我的亲爱的”。我理智地推开她,“莫恁个,让人家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她重新扑上来抱住我:“你就在欺负我,我就要你欺负。”说得她自己禁不住大笑不止。

      次日妈老汉如期而至,我就先把自己与陶小花的事原原本本作了交代,并假冒说“已经亲密得不得了了,如果我提出分手,工作非除脱不可。”妈老汉说那好办,你一调回老家就和陶妹结婚。我急说她妈老汉不让她走,我就在厢坝住。妈老汉一听也急了,说“先人板板,是啥子人把你迷得恁个恼火哟?连妈老汉都不要了!”我见老人气不过,只好谎说准岳父家钱多的是,当上门女婿好处多多。正神吹,准岳父来了,说“听说老人家来了,我来见见,看有啥要求,也好尽尽地主之谊”。妈老汉刚与我说得不愉快,也不拿好脸色待人,准岳父已知二分,也不在意,说要与准亲家谈谈知心话,让我自忙去。几十分钟后,几位老人都喜笑颜开,亲热客气得很,准岳父让我不必煮饭,亲家这么远来厢坝不容易,当主人的备几顿饭菜理所应当。

      准岳父一走,妈老汉就说开了:“这家人还算耿直,房子家具都不要我们管了,你妹妹今后做家具的木料来运就是。要得,总要占一头。还说好了,你今后自己有本事考调城里,他们也不设卡题,只要有本事考上。”等到妈老汉见了未来的儿媳,吃了她做的饭菜,把我拉到一边又说开了:“早晓得是这么个大美人,我们自己修房造屋、做家俱就是了,好乖哟!”

      我乐得不可开交:“你们这下晓得了,还认为我鬼迷心窍,原来是有原因哟!”说得一家人都兴奋得合不拢嘴,妈老汉表示要多耍几天,把这厢坝美人看个够,回去对三亲六戚、左邻右舍也好显摆神吹。

      眼看这锣鼓唢呐就要响起来,不曾想准岳父却被检查出肾患大毛病,要想活命只得换肾。多少钱?三十多年前就要十万元,换算成今天市价不知多少,反正当年于我与小花是天文数字,就是找所有三亲六戚也借不足。小花与我终日以泪洗面,连卖血卖肾的心都有了。

      消息很快为附近大老板柴贱得知:“不就十万块钱吗?钱个嘛,纸个嘛,钱是人找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在钱在,有人有一切,无人等于零。这个钱,我出!”他私下勾了一句:“只要她陶小花明白事、懂得起,一切都好说!”那几天小花天天与我商量:“怎么办?怎么办?”她说“那柴老板当然愿意出这个钱咯,他早有狼子野心,就等着那一天我找上门去。”

      我当然也不傻,知道柴老板图什么。我硬气地说:“小花,事已至此,一切都不用多想,救人要紧,确实有人就有一切,没人钱又何用?给柴老板回个话,让他拿钱。”

      小花一边不住点头一边骂我“真没出息,为十万块钱就把老婆卖了,不是男人!”

      管他男人不男人,救准岳父要紧,当时的我确是别无选择。那段时间,我埋着脑壳走路,对人家的指指点点熟视无睹,对别人的说三道四充耳不闻,每天几节课一上就蒙紧脑袋睡大觉,什么都不管不顾,好像生活在另一世界。过不久,自己父亲又因肺病发作需要一大笔钱,加上家里旧房要垮不垮必须抓紧整修,我就给县教育局打报告,提前调到外河工作。

      以后,听说柴老板一直催陶小花“懂事,与他结合算了”。但小花心里还有我,无论如何不答应,只答应早迟还钱,不差一分一厘。她也曾经给已在外河的我带信,希望我“像个男人,一起把柴老板的钱还了,早点组建小家”。她哪知除了她那十万元,我自己为治父亲的病,为了后来的转行费、入城款,又负债好几万。还?这个债利滚利,哪有还清之日?再后来,听说他父亲换肾后还是没活几年,再后来听说她南下打工去了,好几年都没回家,再后来我自己也与一个理发女子结了婚。

      但我心里一直没忘记她,那个曾经给了我许多梦幻与欢乐的陶小花,那个厢坝美儿,那个把民歌唱得凄凄惨惨悲悲戚戚的乡土民歌手。

      再后来,我写了一些诗来怀念那段刻骨铭心的恋情——

      《野菊花开了》

      “你在电话那端告诉我

      哇,野菊花开了

      遍坡遍岭了

      带着几分夸张的惊喜

      和甜甜的痴蜜

      花儿呀,我明白你的深意

      我也屈指苦盼着

      野菊花盛开的日子

      但我仍是佯装不知

      我说是吗,那多好哇

      你答说正是正是

      我的傻傻的花儿哟

      我明了你的深心

      但我怎能这样直白地告诉你

      我们的野菊花

      早已开过了花期”

      《把我忘了》

      “花儿,再不要唤起柔肠慈心

      一咬牙,决意把我忘了吧

      看你都消瘦成什么样儿啦

      单薄的身子再也经不起折腾

      花儿,再不要理睬我的表白、忏悔

      一挥手,决意把我忘了吧

      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啦

      受伤的心灵再也经不起折腾

      花儿,再不要频频回首过往的旅程

      一扭头,决意把我忘了吧

      看你都心碎了什么样儿啦

      油灯似的生命再也经不住折腾

      花儿哟,虽然铁树开花铁树发芽的故事

      是那般凄美动情

      是那般令人向往

      但我们还是实际一点吧

      再不要愁肠百结

      再不要欲罢不能

      一跺脚

      彻底地把我忘了吧”

      《思念的人》

      “只身走遍

      坦荡的渝西和硬朗的渝东

      人海茫茫

      那点头之交

      刚道过再见

      一转身

      又把面碰

      陌生人渐成熟面孔

      但思念的人儿啊

      一世难再逢

      心里啊

      那一份牵挂

      比日月星辰还重”

      我也写散文,我在散文中写道:“一曲《小芳》唱红了大江南北。怀念原野,亦即眷注‘小芳’,倾慕她的无邪、无羁、清纯,关注她的忧喜冷暖。据说原野汹涌‘打工潮’,山仔山妹都‘淘金’去了,躬耕垄亩的是妇女、少年和老人。‘小芳’是打了被卷儿投影于都市繁华光丽的街面,在品尽人间甘苦的同时融进了时代的亮色和世俗的粗鄙?或是留连于青山绿水,在黄昏君临时将油黑的长辫和碎花布衫融进自然的本色?不论是何种结果,我们都只能尊重‘小芳’们自己的选择。我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小芳’们的思考是冷静的,理智的,立足长远的。”文中的“小芳”其实就是陶小花。

      再后来,听说小花已凑足十万元借款,准备春节回家把柴老板的钱还清,然后无牵无挂过日子。柴老板也说,小花这人值得帮,只要她还了钱,我什么也不说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捆绑不成夫妻”。但没想到好不容易凑足的十万元竟鬼使神差被骗子骗了。听到这消息,柴老板发话了,我与小花毕竟乡里乡亲的,叫她莫急,我也没催她,他慢慢还,啥时还清都行,能还多少算多少。小花听到这消息,第一时间赶回来,风风火火跑去问柴老板,说你“还有原先的想法没有?”“啥想法?”“你那歹猫心肠呀。”

      对方笑了,“歹猫心肠,当然还有哟,哪一天没哟。过去张老师还单起的,我只好忍着,现在他等不住结婚了,你就巴心巴肝跟我吧。”“巴心巴肝?休想!”“不想也可以嘛。只要你跟我一个屋进出,我就知足。”

      于是闪电结婚。举行婚礼时,我去吃喜酒,小花一直没看我一眼,在我面前,她与柴老板秀恩爱,我也气得不行,账一写就走人。

      此后多年无话。在我五十余岁突患脑梗之时,她却与柴老板一道来医院看我,送我一笔钱,柴老板说“张老师拿着,治病用得着”,还说什么往事并不如烟、往事从不如烟,现在南天湖、仙女湖搞旅游开发,我这个老板更大了,你好好治病,身体康复后去我们那里看房子、买房子、观山水,多写点诗和散文。

      我夸说老板大人有文化了,小花说“没文化与张老师哪能有共同语言对话”,柴老板说“小花要求高,处处拿我与你比,我是变压力为动力,自加压力呀,被逼上梁山呀!”

      我忙说“我与柴老板根本没法比,老板用票子说话,我空口说空话”。柴老板一连串“哪里哪里”,然后客客气气告辞。

      出去一会儿,小花发来短信,说她女儿今年考仙女湖镇的大学生村官,要我无论如何帮帮忙,一是确保考上,二是要分到仙女湖。还说“一定当亲女儿、亲闺女帮,你当年不就差点成了孩子亲老汉吗?我无论如何忘不了!”

      是吗?我连忙就自己过去“这不是那不该”赔不是,她赶忙打住:“书生,这不怪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我都老了,该替孩子们想想了,希望他们能比我们过得好!”并说你过去说我是厢坝第一美女,你没见到我那闺女,她才是今天“天湖第一美女”,才是名副其实的仙女。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这只是外貌,她要有你的才气学识才行呢!你一定好好教教她哟。莫让她分到别处去了,就回我们仙女湖、南天湖来发展。走遍天涯海角,原来还是家乡好啊,家乡好啊!”

      好的,为了打造这个实至名归、名副其实的天湖仙女,老朽我一定全力以赴,竭尽绵薄之力,今天,我是再不敢食言失诺了,再不敢了!

    【审核人:雨祺】

        标题:陈祥发:天湖绝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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