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想起左耀祖那年突然来访，也常会讲到他夫妻俩不平凡的生育故事。
2015年腊月底接到左耀祖电话，电话里他说这些年都在深圳打工，现在回老家办理结婚证，等会带妻子拜访我。
左耀祖是我1988年教过的初中学生，家住偏僻的小山村，高中毕业因家庭困难，进城打工，与我关系密一切，常有书信联系。1995年结婚，请了我参加了他的婚礼。
他结婚后20多年便再没有与我联系过。那天打来电话，我颇感意外，也有些吃惊。他已结婚这么多年，现在才办理结婚证?他也像电视剧电影片的有钱人一样玩换妻了?大概他是有钱人。
约半个小时，有人敲门，我开了门。左耀祖提着水果，妻子抱着娃，他们进了门。
耀祖身材挺拔高大，穿着沾有污渍的迷彩服，古铜色的脸，洋溢着刚强和坚韧，满头寸发全白了，全不像四十几岁的人，说他六十岁也没人会怀疑。那双大手，如松树皮一般又黑又粗糙，但充满力量。他妻子还是原来的那位，只是肤色白里泛着菜青色，身材变得浑圆厚实，茶色丝筋束着发黄的头发，像马尾巴支在脑后。
我便问耀祖结婚20多年了，怎么这时才想起办理结婚证?
左耀祖说：“不是才想起办理结婚证，这是一个生娃策略。我1995年我结婚，我们小山村重男轻女思想很严重，新婚夫妻都想生到男娃。当时计划生育抓得紧，我征得妻子同意，与两边家人商定好，不办理结婚证只在家举行简单的婚礼。然后夫妻两人到深圳打工、生娃，生到女娃，便不上户口，继续生娃，一直生到男娃，才回老家办理结婚证并给小孩上戸口。这样搞计划生育工作的人，便搞不清楚我有没有结婚、有没有超生。”
我“哦”了一声道：“没有办理结婚证，那你是未婚对象，便不是计划生育对象。”
我给他续茶，问道：“你结婚二十多年才办理结婚证，到底生了几个娃?”
他微微一笑：“老师您猜一下。”
“猜不到。”
他呷了一口茶：“您随便猜一下吗!”
“三个。”我大着胆猜道。
他哈哈大笑，他妻子也噗嗤地笑了起来，怀中的宝宝却哇哇地哭。
我问他们到底生了几个娃，耀祖故作神秘地用右手正反比划了一下。我惊讶：“生了五个?”
他摇着头说：“生了十个，九女一男。”
他指着妻子怀中的宝宝：“他就是刚出生七个多月的男娃，老十，名叫左光宗。”
我问道：“你超生这么多，是怎么逃避计划生育处罚的?”
他许久没说话，眼里含着泪水，他拿了抽纸擦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说道：“七个女娃一出生就送人了，东南西北中不同省市都有我的女娃。我都有登记她们养父母的名字、电话和住址，每年通一下电话，报个平安。我自己养育三个娃，现在老大和光宗已上户口，老九这个女娃还没上户口，为的是逃避处罚。”
“你这么多年大概吃了不少苦吧?为什么一定要做生育英雄呢?”我问话中避开“超生、违反计划生育”等字眼，以免他伤心。
他答道：“我结婚二十多年，现在才回老家。在深圳城乡结合部租了简易房，让老婆生娃带娃，我负责赚钱花。搬砖、扎钢筋、开铲车……一天都不敢停，也不敢跟亲戚朋友联系。只在过年的时候跟两边的父母联系一下，汇报一下生育情况。大人们听说又生了女娃，便要我们想办法生个男娃，家里一切都不要挂念。
我们那小山村，清明上坟也只能男丁去，所以生的男娃，又叫上坟哥。《左氏家谱》记录的也是男孩。在某种程度上说，《左氏家谱》是记录男娃的家族史。我是近祖第四房第十代裔孙，每代都是单传。如果只生了女娃没生到男娃，重修《左氏家谱》的话，按老规矩第四房第十代裔孙后，也就是我左耀祖后面便会写上‘止’字。从此我第四房股世系图，就如同长着的瓜藤被掐了尖，世系吊线图便在我这一辈嘎然停止。
为了我近祖第四房能够传宗接代，瓜瓞连绵，我一定要生个男娃。
这不，我带妻子刚到民证局办理了结婚证。”他从包里拿出了两个红本本亮了一下，转过头对正哄着宝宝的妻子说：“老婆辛苦了，你功劳最大。”
左耀祖收好了结婚证，然后又报告了一个好消息：“今年十修《左氏家谱》，男娃女娃都可以载入《左氏家谱》，女娃也可以录入世系吊线图。只生女娃没生男娃的人，世系图也不会掐尖，不会在世系吊线图后写上‘止’字。生女娃照样可以传宗接代，家族照样瓜瓞连绵。”
“这是《左氏家谱》编撰者能够与时俱进，做到既继承传统，又守正创新。应该为《左氏家谱》编撰者点赞。”我夸赞道。
那天中午我留他们一起吃了个便饭。席间举杯感谢在耀祖一行光临寒舍看望我，同时祝愿他阖家幸福，家族瓜瓞连绵。
从微信中了解到左耀祖还在深圳打工，妻子在老家陪老九、老十上学。老十左光宗已读三年级了，老九读四年级，学习成绩良好。其他姐妹过的都好，只是对左耀祖夫妇不太亲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