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河的女人(短篇小说)有一首歌唱得特好：“青青的山，绿绿的水，那是咱月亮河女人的魂，秀山碧水见风采，那是咱月亮河女人的嫁衣。一朵朵花儿是一个个女人。一片片的波浪是咱女人缠缠绵绵的情思，月亮河啊!月亮河，永远是女人的青春期。”
弯弯的月儿照着弯弯的河，虽然已是深秋，但绿色并未消失，高大的万年青吔，在带刺的微风中，更显得活泼而有力，外加那苍劲的青松，就更有诗情画意了。四十来岁的女人柳青青，坐在那荒草深深的万年青树下的高坎上，搂着已是十一岁的女儿——孙洋洋，遥望那冷冷的，清悠悠的月亮河水和天边闪闪的星星，圆圆的月亮，思考着未来的生活。
她轻轻念叨“女人的命是什么，这日子何年何月是个头，难道真的听凭命，哪儿黑，哪儿歇吗?不!我要搏一搏，月亮河的女人不能是熊样，老实巴交透了，一点出路都没有，自己该主宰自己一回了。”熟睡的洋洋小手动了动，揉揉眼叫道：“妈，啥时候了，该回家了么?”“快睡吧!早着哩，待月亮过了河，妈就带你回家。”
洋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靠着母亲的臂弯睡去。柳青青搂着女儿，望着远方，思前想后，不觉流下泪来。
是呀!那一天，她出嫁了，离开了她的青梅竹马，离开了她的人生梦幻。老母亲流着泪千叮万嘱：进了月亮河，当了人家的媳妇，就该守妇道，不可使性子，不可越界碑，不可让人笑，虽然提倡自由恋爱，可父母还是有参考意见的，这门亲不是自愿，可欠人家的债何年何月还清?末了末了还叨叨地说：“女儿啊!是父母没本事把女儿给委屈了，没法子呀!”柳青青望着母亲，想着病在床上的爹，年幼的弟弟，她柳青青眼里没有泪，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怨。有的是自己为什么是女人，柳家为什么那么贫穷。
新婚，对别人来说是快乐的，喜悦的，对她柳青青却是麻木的。她清晰地记得，那暗淡的烛光下，她的面前不是优雅的夫妻风情，而是歪歪倒倒，酒气熏天的猩猩、怪兽扑向她，嘶吼着，怪笑着。她木拿地坐在床边，任其做作。之后，如雷的鼾声，让她惊恐，畏缩床角，为了父亲、母亲，她终于在惊惧中流下女人特有的晶莹的泪，她在心底发问：为什么女人在父母眼中没有自己的选择呢。
熬过春秋，挨过了年月，她生下了女儿洋洋。这个家在她眼里有了一丝希望。尽管男人冷眼相待，公公婆婆唉声叹气：“孙家绝后了。”可小姑孙玉莲却着实为她好，小姑的大胆，泼辣，豪放使她鼓起为她人母的生活勇气。
那一天，男人领回一个女人对她说：“柳青青，做饭去，我们还没吃饭呢?”她鼓起勇气：“离婚去，离了婚，让别人伺候你。”
“混蛋，你知道吗?是你，让我孙家绝后，离婚可以，还我的二十万块彩礼钱，这些年你是在还债，懂吗?”
“早清了，离，今儿就去离。”
“放屁，再过五年，在为我干五年活，再离，再去找你的青梅竹马，而今，去给我做饭去。”
“你自己没长手吗，叫别人做。”
“去，不去老子打死你，老子要你的命。”
“笑话，咱的命也是值钱的。”
男人吼着冲她而来，她什么也不怕，小姑说过，对这样的男人应以牙还牙。她迎着他冲去，她要拼命。男人真怕了，气哼哼地领着那婆娘出门而去。她抱着女儿，走出门，跳进深深的月亮河。跟着这样的男人，生活没有指望了。
那天，月亮河没有收容她和女儿，她醒来了，躺在软软的草床上，洋洋站在她面前，洋洋的背后是孙玉莲和一个男人。男人微笑着说：“大嫂为什么寻河神呢，人生苦短，好死不如赖活，看你女儿，怪可怜的。”小姑生气地说：“嫂，犯得着吗，你真是，我哥那德性，是我，离了走人，寻死，不是月亮河的女人。你休息吧，我先背洋洋回家，再来接你。”
小姑走了，男人也走了，小屋静静，她柳青青多想美美地睡一觉啊!
小姑来了，眼圈红红地说：“嫂，回家吧!哥出车祸了，死的还有那个女人，没你我承担不了。”她沉默着，跟着小姑，走出小屋，坐上船。
血淋淋的两具死尸停在村边的空道上，一群人围着。有人说：“天作有雨，人作有祸。”有人说：“这孙家老巩死了，咱们的钱呢。”人们从心里盘算如何要回自己的工钱、赌债、借款。见到柳青青和孙玉莲，所有人潮水般围上来。孙玉莲见这阵势，大声说：“这就是月亮河的男人，我的乡亲，要钱是吗?两具尸体就让你们拿去卖呀!值多少你们卖了分去。别眼鼓鼓地，像青蛙样瞪我们，我们不欠谁的。”
人们被她的举动吓住了，有个胆大的说：“不给钱，我们就拆他家房、搬东西，走。”
柳青青吼一声：“站住，二拐子，你往前走一步，我让你同死尸作伴，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你敢。”二拐子回了一句。
“那就试试，看看谁厉害。”
二拐子不说话了，村主任也从人群外挤进来了。他对大伙说：“人死了，得先给他们个去处，这是咱月亮河的规矩。乡亲们，不要小人型，你们的钱就那么重要吗?今儿，你们来要钱的站一边，从今以后，你们拿着钱，有事不要找村里。不要钱的站一边，我们把两具尸体安顿了再做理会。”
村主任说的话是管用的，没人反对，殡葬管的车，在沉默的人群中停了下来，两具可恶的尸体，被抬上车拖走了……
柳青青不愿再想下去，看看月儿过了河，搂着女儿的手放了下来说：“洋洋，回家喽。”柳青青抱着女儿站了起来，迎着凉丝丝的秋风，离开月亮河走向家园。
天边露出鱼肚色，孙家门前站满人群。门开了，为首的一个男人操着公鸭嗓叫道：“孙家嫂子，秋收完了，该还我那三千，还等着给儿子娶媳妇呢。”另一个男人说：“孙嫂，你家大哥欠我的赌债也是答应在秋后还的，这不，一大早我就赶过来了。”男人们一窝蜂嚷嚷都要还钱，柳青青一句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她直愣愣地站着，任凭他们在那里吵着嚷着，直到他们嚷闹够了。柳青青才怒吼一声：“闹够了么，吵够了么，我没闲工夫听你们的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谁要就去找谁，别在这里胡扯，有你们这种要债的么?”
为首的男人急忙说：“孙家嫂子，我这……这……”
“大叔，你别说，你的帐我认，大伙听着，摊上这事是我柳青青的命，你们打狗得看主人，人死了帐还在，但得有个条件吧!你们也得容我说句话嘛。今儿我说了，工钱，我给，按工日算，村上借的我也还，但该有条子，吃喝债、赌债，先得按公安机关派出所的条子，要不，你们说多少要多少，那有个底，这是我小姑孙玉莲排好的账目顺序，总总共共不超过两万块，今儿付清的，往后也不必怨骂了，乡里乡亲，早不见晚见，好好生活吧!大伙按顺序等着，我就去拿钱。”
要账的拿着钱走了，围观的渐渐散开了。柳青青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远方的早雾，在阳光下向山顶上飘飞。
孙玉莲带着村里的一群姑娘，一路走，一路嘻嘻哈哈，很快就回到村，快嘴的大妞见着柳青青叫道：“嫂子，你看我们，鱼全卖光了，二万多元呀!全仗城里的花姑帮忙。”
“什么，花姑，那个花姑?”
“嗨，你弟媳呀!她在农贸市场租下几个摊位，专批发鱼类，有很多种类呢，这不，还给咱提供白条鳅，这种鱼肉鲜味美，招人喜爱，明年呀!咱月亮河全供这种鱼给她。”
“真有这事。”花姑商城里，柳青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她好几年没回家了，也难怪。
孙玉莲笑着说：“嫂，真的，我们姐妹商量着，人活着不能让尿憋死，只要咱们肯动脑，肯吃苦，我们想，总会有不少收获，咱月亮河的女人并不比世人差，嫂，特别是你，很能干的女人，我哥没福，自作自受，嫂，如今你解脱了，可以回家去看看，我想让我表哥也来咱这儿瞧瞧，能不能扩大咱月亮河的渔业养殖，只是嫂子，囊肿羞涩，还有，人家记仇不……”
“没得说，都进屋吧!我这就去做饭。等吃完了饭我就回趟家看看再说，不过，过日子还得靠自己。”女人们听着柳青青的话，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柳青青出嫁到月亮河以来，这是第三次回娘家。母亲见她肌肉比先前丰满了许多，气色也正了，打心里为她高兴。命令儿子杀鸡摆酒，欢迎女儿回家。父亲见了她，却是泪满眼眶，“阿青，父亲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回家了，多住些日子，如今咱家好多了，你弟弟承包的鱼塘可有赚头哩。”
柳青青在母亲身边坐了下来，母亲说：“青儿，听说那混小子死了，本想让你弟弟去看看，可……唉!”
“妈，都过去了，什么都不用说了。以后的日子还得过，你说是么。上天给予我重生，我就要把握好。”
“唉，可娘这心里……”
“别说了，我今儿来，一是看爹娘，二是让弟弟去看看我那鱼塘……”
“那你不住几天了。”母亲有些失望。
“妈，现在车多快，几个小时的事，想来则来，想去就去。”
“唉，要不是你爹为医病，跟那小子结下怨，娘早去看你，你公婆好么，还有小姑、洋洋。”
“公婆虽对我恨，这些天 气他儿子也气不完。小姑呀，没得说，没有她，我怕早已不存在了。今儿就是她叫我来的。”
“一娘养九子，九子不像娘。”
柳青青的弟弟柳文清做好饭，笑着叫道：“爹、妈、姐，开饭了。”柳青青拉着母亲，她的父亲走在后面，一起进入农家新盖的小洋楼。
月亮河边，柳文清、柳青青、孙玉莲、大妞，走着，观察着。柳文清说：“月亮河确是象月亮，弯弯的，很美，搞开发会对景色有损。如果北边那片桃李林能开凿个鱼池，这风景又给杀了。”
柳青青说：“我也想过，只怕那桃李刚挂果，砍了，村里不会干，还有烤烟基地，牛羊场……”
孙玉莲说：“不碍事，说干就干，大妞，我们去寻村主任。”说完，四人便走向村委会。
村主任正在思考五年计划的开始应抓哪些项目，看见四人走进，便笑着请坐后，边倒水边说：“四位，有什么事吗?”
孙玉莲说：“主任，我们想把月亮河北边的那些桃李林，烤烟基地，牛羊场承包下来，你看……”
“好事，好事，改革开放都多少年了，人家别的地方早就富裕多多，就咱们这穷乡辟囊，吃低保的好多好多，到乡里县里开会，我的老脸都不知往哪儿搁，就那些不起眼的地，慌了好些年了，收入低微，谁也不愿意要，碰上你们了，村里人一定会同意的。”
大妞说：“真爽快，就没有别的了吗?”
村主任说：“谈谈你们的想法。”
柳青青说：“我们在月亮河养鱼，会污染河，而且收效也不好，为了咱农民能过好日子，目前的状况也维持不了多少年，我妹子是个专科生，学农林的，工作不想去找了，她要回村子干事业，看准那片地，我支持她，承包费一定按时付。”
“承包做什么，想过吗?”
“想过，养鱼。”
“那刚挂果的树，建设好的场，月亮河的风景想过么?”
孙玉莲说：“只要能承包给我们，我们会把她打扮得更美。”孙玉莲说完，掏出随身带的图纸，说：“村主任，看，在这儿建池，这儿修路，这儿栽树，这儿盖房。”
村主任笑哈哈地说：“我跟你们去，叫全村都来，我的第七个，八个五年计划第一步就从月亮河走。”
在场的人的心分外亮堂。
月亮河村边的场院，男女老幼都来了，外出打工的也回来了，座无虚席。村主任说明了开会的目的，公鸭桑的二拐子叫起来：“我说呀!让她们包了，我们吃啥、喝啥、干啥，更何况她们是女人，女人能顶半边天，在月亮河，男人能顶一个天了。”
一个男人说：“二拐子，你看你种几亩地都种不好，稻田全是草，玉米拇指大，全靠吃低保，你除了抬杠，烤太阳，喝烂酒最拿手，还有什么?”
人们全笑起来。二拐子扭头说：“那不是没钱嘛。”
一个女人说：“没钱买化肥还是没力拔杂草哟。”
人们又笑起来。
村主任说：“别笑了，二拐子，你也别说了，这事定了，签合同，没时间再磨了。”
柳青青签了字，孙玉莲说：“乡亲父老，往后要干活的，上咱这里，工日按一百元计算，明天开始吧!”“好哩，明天就明天。”众人都异口同声。
一个女人说：“二拐子，你呀!去干啥，大白天晒太阳，守鱼别忘了带块塑料布。”人们又一次哄笑，二拐子扭过头，气哼哼地说：“别把咱看扁了，等着瞧，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春天在月亮河扣开了。一个又一个的鱼池在北面的山坡形成，池与池之间留着三米宽的走道，每个走道上都插上间隔二米左右的杨柳树，那枝上已吐出含苞的嫩芽儿，三个女人在池与池之间来回测量着池的深度和水的温度，等待夏季的来临撒鱼苗，柳青充满了遐想。破天荒，月亮河的女人第一次拥有主宰自己的权利，第一次看到女人的希望，她有无限的感叹。孙玉莲和大妞检查上上下下的池子，来到嫂子的身旁，看着嫂子的表情，孙玉莲说：
“嫂子，想啥子，这么专注。”
“没啥，我在想，在想……”
大妞说：“在想女人能不能养好鱼吧!”
“鬼精灵，看你说的。”
孙玉莲说：“嫂子，池子是弄成了，可是，守鱼的人是难找了，咱村那几个男人，数来数去大多没用，个个心里都有个小九九，没把咱女人放在眼里。我们呢，又忙不过来，要雇个实在的，还真难。”
大妞说;“我有一个人选。”“谁呀!”
“你们忘了，那次把大嫂和洋洋拉上月亮河的男人姜二海，嫂子的青梅竹马啊，下月村的，还是个养鱼能手。”
孙玉莲笑着：“大妞，你知道他那么多，莫非你……”大妞脸一下子红起来：“姐姐，人家娃娃都有狗高了，再说，嫂子还欠挂着呢，你……”“我不是那意思，你说说看。”
“那年，我爹领着我去他家买过鱼苗，后来，每年我都去买。认识他。”
“他是单身吧!”
“有个孩子，他老婆我从未见过。”
“那赶明儿，咱们去请他。”
柳青青和大妞点了点头。柳青青说：“还得叫上文清弟弟。让他选鱼苗，玉莲和农科所联系防病害，大妞搞运输，花姑推销，再物色几个专门喂养，听说一年就有收获了。咱们咬紧牙关过上一两年，怎样?”
听着柳青青的说话，两个女孩表示赞同。
“妈妈!姑姑!回家吃饭啦!”洋洋站在门口叫换着。三个女人笑望着蓝天，太阳已经当顶了，孙玉莲笑了笑说：“走，饿坏咋们的心肝了，她还要上学去哪!”
轻风，送着女人，脚步分外均匀。
三个女人回到家，院子里站着好几个人，花姑扭动肥胖的躯体，微笑着站出来说：“没想到吧，妹子，这么些年了，咱们总算熬过来了，亲戚，终归还是亲戚，我给你们介绍，我弟弟花玉苗，水产资源局，姜二海，表兄，这二位是我请的工人林源，郑和昌，今儿给你们送鱼苗来了。”
“妹子。”柳青青说：“才开春，你就……行吗?”
“姐，咱是亚热带地区，水温十八度至二十度，行。谁说硬要到夏季。”
“这……”
“别这、那的了，鱼苗是运来了，算我的见面礼，如果成则成，不成则算我的，反正鱼苗钱不用你们出，你怕啥?”
孙玉莲笑着：“表嫂，哪里话，我们用了，钱还是要给的，人亲财不亲嘛。”
“那就吃饭，边吃边谈，饭后，我还得赶回城呢?”
花姑说着，拎起酒杯，给每个人斟上酒，端起杯子，面对孙家二位老人说：“亲爹亲妈，这些年，是小辈对不住你们，都让那点钱搞的亲戚不相认了，我带全家给你们赔不是了。”
孙老头叹了一口气，泪儿出眶地说：“都是那混小子，我这老糊涂也跟着……我对不住你们，更对不住洋洋妈呀!唉!我……”
柳青青笑着说：“过去的过去了，咱们往后会有好日子的，靠着自己的双手拼打，没有过不了的坎坎，来，为咱们初步设想干一杯。”
花姑喝了酒，又斟满一杯对柳青青说：“姐，我在城里多时，看到不少，那些人吃的蔬菜，肉麻哟，你们的鱼塘旁边空地多，开出来种菜，大棚的，冬天也能种，到时我全包了，咋样?”
大妞叫起来：“真的，有那么好。”
花姑点着头说：“真的，不会骗你们。”
柳青青站起来：“谢谢了，妹子，给我们又开了一条路，来，喝!”
白条鳅放入塘中，便飞快游去，人们笑着忘了汗珠的滚落。村主任来了，村支书来了。他们望着清清池水，看着忙呼呼的人。
二拐子说：“女人就是头发长，哪见过春季就放鱼的，不死才怪。”
村长说：“二拐子，你呀!没见过的东西多着呢，个个象你，我这村长别当了。五年计划，像二拐子这样的懒人，不必吃低保了，秋后还不够吃让他饿死算了，上面怪罪，我顶着。”
二拐子伸长舌头，小跑着回家，村长、支书大笑起来。
柳青青放完鱼苗，走向村长说：“对不起呀!二位，看我们这……”
村主任笑着说：“这就是月亮河的女人，有你们这股子精神，没什么可怕的，就是不成功，也不要紧。现在我明白一点，死守是没有出路的，我支持你们，秋后，你们会有收获的，到时，别忘去看看咱们的小学校。”
大妞发笑：“村主任，八字没撇，就滩派上了。”
“这丫头，嫁不出去，哈哈。”
“我才不嫁呢。”
“你想当黄花闺女呀!我这村主任不同意。”
“你……”大妞羞却地扭过头。柳青青对村主任说：“别取笑人家了。村主任，你把人家嫁出去，我这鱼池咋办。唉!千万别嫁。”
“哈哈哈哈。”笑声响彻月亮河。
夏日的月亮河水草丰茂，一片青绿，蛙声齐鸣，柳青青站在鱼池上，观察春季已放的白条鳅，看它们在水中邀游，一尾尾精神着呢。姜二海看守得真不错，还记录了厚厚一本资料，真是有心人，孙玉莲和大妞看管的大棚蔬菜长势喜人。柳青青心里在思考，洋洋长大了，让她上大学，到外面世界去闯闯。大妞该找个婆家了，小姑孙玉莲秋后就结婚也得安排，一切都妥当了，她的心里才会踏实。幸福这东西，全攥在自己的手里。
一辆小车开来了，下车的有村主任、村支书、农科员、信贷主任，他们向鱼池走来，向柳青青走来。
农科员说：“我每年都来，没想今年变化这么大，那些牛羊场，基地，原本就不合适，这下好了。”
“你小子咋不早说。”村主任笑着说：“还让我们忙呼了好多年。”
“领导要求的，我一个小职工，哪敢。”
“小子，摸石头过河，领导也没错啊!”
“那是，唉!还是农民好，想干就干。”
“那你回去啊!”
“也许吧!我回不去，我来月亮河打工。”
“看把你美的，这儿的女人看得上你吗?”
“试试吧!”“嗨嗨，”村主任笑得娃娃似的。
柳青青看见村主任了，便走上去说：“村主任来了，快请。”
村主任笑着说：“青青，我给你送宝来了。你看看他俩，一个农科员，一个信贷主任，瞧着谁就说。”
柳青青也笑着说：“那就两个都要了。”
“连人也要?”
“是，小额贷款也要，技术也要，人嘛，也不退了。”
在场的人全笑起来。
月亮河的夏日黄昏，三个女人走在河边上宛若三朵盛开的鲜花。她们慢悠悠地走着，叙说着，思考着，偶尔发出咯咯的笑声。河的上部，传来美丽的歌：“月亮河，月亮河，问你的美有几多多。月亮河，月亮河，你怎比那女人哟。你的美是自然，她们的美是心灵，月亮河月亮河，你会思考吗，你会描绘吗，那女人胜过你几倍倍哟。”
夜，深沉柳青青站在月亮河边，姜二海坐在鱼池边的石凳上，不停地抽着烟。
柳青青说：“这些年过得好吗?”
“还好吧，庄稼人苦一饱吃一饱。就这么过。”
“我……”
“都过去了，这就是命，用不着纠结。”
“她对你好么?”
“很好。”
“那就没什么说的了。”
“起风了回家吧，凉着。”
柳青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待她醒来的时候，天亮明了，她知道，大妞和孙玉莲已经悄悄起床了，她走出房间，大妞和孙玉莲已经扫了地，把鸡也喂了，柳青青查看了自家的东西，全在，她要去喊姜二海来和她们吃早餐，帮他洗洗带过来好多天的被子，当她走到他住宿的地方，一切都静悄悄。她走进鹏子的时候，眼前是一张纸和一大叠百元大钞，那纸上歪歪斜斜地写道：我走了，不再回来，你让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美的一个夜晚，我会将它珍藏在心底，我将好好地珍惜我的未来的生活，永远不会去沾花惹草，原谅我的无耻的举动，我的妻子在等我，我的孩子在等我。这些钱，是你的草料费，多谢你们这些天对我的照管。
柳青青攥着那纸和钱，望着蔚蓝的天空，她不知道，月亮河，这道清汪汪的河水有多深。月亮河的女人，何年何月，才能走出不停翻滚的漩涡，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