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疫情封城,宅在家里无聊,想起保姆的女儿孟天晴,生在穷人家,嫁到更穷的婆家,她人穷志不短,找生产队软磨硬泡借二十几块钱,买两只猪仔干起来,没几年,居然变成远近闻名的女猪倌,还到北京参加英模大会介绍养万头猪经验。
可惜,她嫁错郎,老公把她给坑了。
我写写她的故事,你看看她的故事,一起打发时间吧。
01.孟天晴长大了
孟天晴属牛,生在金顶山一间破茅草房里。他爸叫孟秤砣,她妈叫仇菊香。她有俩妹妹,大妹叫天雨,小妹叫天英。
孟天晴从小爱笑,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让她那张讨人喜欢的脸蛋看去像朵向日葵。天晴很懂事,五六岁时常常上山挖野葱、野蒜拿回家当菜吃。秋收时节,天不亮跟着爸妈起床,爸妈下地,她揣两个小土豆,上山去摘山楂、刺梨。
出门时,孟秤砣嘱咐女儿:“山上有蛇,走路小心。见到蛇不要慌,看准了,一把抓住尾巴使劲抖,抖死为止。”
“知道了。”
这么多年,天晴只踩到过一条小靑蛇,被她一把抓住尾巴,使劲儿抖死了。回到家里,天晴把俘虏交给爸爸,换来爸爸最好看的一次微笑,这让天晴受到极大鼓舞。
为了爸爸的微笑,天晴很努力,背着小背篼,翻山越岭采山楂刺梨。饿了吃土豆山楂刺梨,渴了喝山泉水,一摘就是一天。
女儿摘回来的山楂刺梨,孟秤砣挑选出小的酿酒,大的,教女儿用细麻绳穿成串,凑够一担,让女儿挑到集市去卖。
第一次到集市,天晴找个地方,放下担子,把一串串的山楂刺梨在面前摆好,等人来买。
天晴眼睁睁看着赶集的人们来来去去,没有人注意蹲在地上的她。
人们买好了土布、草鞋、盐巴、黄糕粑、洋竽、包谷、海椒放进背兜里背着,大都准备回家了。
太阳偏西,人越来越少了,山楂刺梨一串没卖出去,天晴急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嗨,卖山楂的,哭什么呢?”
天晴吃惊的抬头一看,是个比自己大的男孩,忙吸溜着鼻涕问“你买吗?”
“买呀。”
“买多少?”
“一样两串。”
“山楂一分钱一串,刺梨两分钱一串,一共六分”
男孩掏出了六分钱递给天晴,蹲下挑选山楂刺梨时,看见小姑娘泪眼巴娑的,顿生怜悯之心,忍不住笑问“哭什么呢?”
“没什么”
“眼睛进沙子了?”
看见有颗虎牙的男孩子一脸真诚,天晴忍不住说了大实话:
“天快黑了一串没卖出去,家里等我买盐巴炒菜呢,”
“这也值得哭。趁着现在还有人,你赶紧喊呀,你不吭声蹲在这里,谁看得见你啊。我妈想吃山楂,让我到集上买,我来回转了几趟,才看见你猫在这里”
“我,”
“我什么我,赶紧喊,我跟你一起喊”,
男孩站起来张嘴就喊“卖山楂刺梨喽,便宜卖喽,”
天晴破涕为笑,赶忙站起来跟着虎牙哥一起喊,这一喊,果然有用,不大一会儿卖的只剩下几串了,虎牙哥都买了。
天晴谢过虎牙哥,拿着扁担,手里攥着钱,赶紧去称了两斤盐,高高兴兴往家赶。
冷飕飕的山风吹得紧,天晴一路走一路想着虎牙哥的笑模样儿,一点儿不觉得冷。
自从遇到虎牙哥,第二年秋天开始,天晴到集上卖山楂刺梨都是喊着卖的。
女大十八变,天晴长成了漂亮的大姑娘,山歌唱得好,还会含着叶片学喜鹊叫。只要赶集,天晴必唱:
粉绿八月瓜,
九月炸开花,
十月摘来哄娃娃。
红山楂黄刺梨我不卖,家里没盐巴。
黄刺梨红山楂你不买,天打人笑话。
听见天晴的歌声,赶集的人们就会围拢来欣赏。小伙子们挤进圈子里,只为天晴漂亮的脸蛋,交头接耳打听孟天晴住在哪里,是谁家的姑娘。
一天,虎牙哥出现在天晴面前,天晴红了脸,笑问“有一些时没见你赶集,哪儿去了?”
“在家种地”
“今天怎么得空来?”
“来抢亲。再不来别人把你抢走了。”
“快回家去找媒婆呀。我爸只听媒婆的,我必须听我爸的。”
虎牙哥抿嘴点点头:“我会赶紧找媒婆到你家提亲的,我叫杨金山,记住了!”
乡里的大嘴媒婆眼最尖,她早就盯上天晴,见天晴穿一件长得过膝,洗得发白,薄得像窗户纸的蓝布旧衣衫,在田间小路上,在山间溪水旁,口里吹着叶片学喜鹊叫,肩上挑着几十串山楂刺梨,迈着轻快有弹性的步伐去赶集,她跟踪过。
微风吹拂薄衣衫,贴在天晴的身体上,勾勒出凹凸的迷人曲线。大嘴媒婆的眼睛透过天晴的薄衫,看到了天晴的青春酮体,像发现猎物般惊喜,准备找人来捕捉。
终于,有一天,大嘴媒婆摸到孟秤砣家。孟天晴以为是给虎牙哥杨金山提亲的,暗中窃喜。谁知是为三里坪小伙子武东升来的。大嘴媒婆夸武东升比武松还威猛,说他家比财神爷还有钱。大嘴媒婆拍着自已比岩石板还平的胸脯对孟秤砣发誓“你那能干漂亮的女儿嫁过去,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有钱捎回家来孝敬二老。”
孟秤砣被大嘴媒婆说得云遮雾罩,居然满口同意了。
大嘴媒婆走后,天晴妈抹着眼泪说:“天晴走了谁帮我上山挖野菜?谁帮我补补连连?那两个小的谁帮我带?谁给你采山楂刺梨酿酒?”
天晴爸眼一瞪说:“我不喝酒了!野菜你自己挖,衣服你自己补,小的你自己带!住在这山咔咔里,出门见山不见人,更不要说年轻后生。武东升家好赖在山脚下,有地,有河沟,比咱们强多了。天晴长得好,藏在这里谁看得见?
媒婆眼尖腿勤,天晴才逮着下山机会,你还不让她走!讨你这么个糊涂婆娘,我倒一辈子邪霉,生不出儿子,还不让姑娘嫁人!武东升能干,有钱,还上过学,人家没嫌咱家穷,没嫌天晴没文化,就是天晴的造化了。”
天晴妈怼道:“天晴没文化还不是你不让她上学。学校老师说了,可以给几块钱助学金的。”
孟秤砣火了,骂道:“你跟老子犟什么?女娃儿迟早泼出去的水,学文化有屁用!”
孟天晴低头叹道:“虎牙哥,还说抢亲,你动作太慢了!”
02.孟天晴嫁人了
娶亲那天,正是中秋佳节,山里的空气好清爽。
武东升和俩小伙子,一早从三里坪家里出门,翻山越岭走了三十几里,太阳偏西了才在金顶山找到孟天晴家。
天晴的爸妈在屋里屋外转了几个时辰,见他们仨终于来了,忙把武东升迎进屋。武东升看见孟天晴的第一眼,以为认错人了,他没看见天晴的头发像媒婆说的那样“一对辫子长得过了膝盖,”人家留的短头发;胸脯也不像媒婆形容的那样“大得像个柚子一切两半摁在上面,”人家的胸脯大小正好,很好看。
武东升心中喜欢,忙从衣兜里掏出红头绳,托在手上,低眉顺眼哈腰走过去,递给天晴妈。
天晴妈接过红头绳,让天晴蹲下,把红头绳系在一绺头发上,把阴丹蓝布做的边扣大襟父母装给天晴穿上,又给天晴换上半新旧的布鞋。
武东升穿的阴丹蓝布对襟衫,硬邦邦的,就像刷了稀浆糊晒干了的布壳,内行人一看便知衣服用米汤浆过了。
那个年代,熨斗在城里都少见,生活在穷乡僻壤的农二哥武东升,恐怕听都没听说过这款能把衣服烫平整的家用电器。
武东升浆过的阴丹蓝布对襟衫腰间鼓鼓的,天晴一看,就知道和她爸妈一样,穿的是免裆裤。大裤腰扯到肚脐前面叠起来,塞进裤腰带里,自然鼓出个包来。
武东升的蓝布衣服是旧的,黑裤子是旧的,只有脚上穿的草鞋是新的。
天晴的小妹妹天英捂嘴笑道:“两人穿一样的旧蓝布衣服,后面看,分不出男女。”
天晴妈推开天英“去!你姐有红头绳,瞎了,看不见?”
天晴看武东升连件新衣服都没有,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旧衣服,不像媒婆说的那种有钱人。他身子瘦弱,不像武松,倒像队里拿八公分的半劳动力。天晴心里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抬头细看武东升的脸,正好四目相对,都红脸笑了。
武东升笑起来真好看,天晴心一软,略觉宽心。
天晴妈把一块洗得干干净净褪了色的花手帕递到天晴手里,在天晴耳边小声说:“这块手帕是我嫁到这里来用的。你拿着。咱们这里姑娘嫁人都要哭着离开娘家,你拿手帕捂着脸哭着,武东升会牵着你走,到他家,他们会办酒接你。记住了,到那边,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办。”
天晴爸爸在一旁吧嗒吧嗒抽水烟不吭一声。天晴妈妈走到武东升跟前嘱咐道:“天晴嫁到你家,你对她好点哈。”
武东升鸡啄米似的点头笑说:“我家弟兄三个,我是老大,我爹壮得像铁打的金刚,三里坪只有我们武家称王称霸欺负别人的,没人敢欺负她,放心。爹,妈,我们该走了,走晚了,只怕天亮都到不了家。”
天晴爸爸头也不抬,瓮声瓮气的说:“天英天雨,去拿捆亮杆。”
天晴的两个妹妹听爸爸喊她俩去拿亮杆,忙跑到茅厕旁边抱了一捆亮杆过来,递给武东升。
天英、天雨邀功似的抢着说“这是我们俩弄的亮杆”。武东升弯腰笑嘻嘻故意问“怎么弄的?”
天英抢着说“把葵花杆儿泡在水里,等它们烂得只剩下筋筋,把筋筋捞出来晒干,就成了。”
天晴爸爸说:“岔巴子,东升哥哥懂。东升带火柴了吗?”
武东升的两个伴郎,一人从兜里掏出一盒崭新的火柴,炫富似的在眼前摇得哗啦哗啦直响,得意的说:“带了两盒呢。”
天晴爸爸站起来说:“别忙,喝口酒再走。”
说罢,孟秤砣进里屋捧出个瓦罐子,天晴妈忙从厨房拿来大大小小七八个残破小土碗,摆在摇摇晃晃缺一个角的桌子上。
天晴妈妈双手揽着三个女儿,看天晴爸爸抱着瓦罐往土碗里斟酒。
斟完酒,天晴爸爸放下瓦罐,端起一碗酒笑说“这是我去年酿的刺梨酒,刺梨都是天晴上山摘的,没舍得喝,今天,天晴出嫁,喝口酒再走吧。
来,来,都端碗,天晴,武东升,带个头,你俩,小伙子端碗,老婆,天英,天雨你们都端碗呀,还要我请?”
武东升和孟天晴端着土碗,和爸爸妈妈,两个妹妹,两个伴郎都碰了碰,仰脖子把酒喝了。武东升咂咂嘴红脸笑说“这酒挺好喝的,”
天晴爸爸说“好喝也没了。你和天晴成家以后,自己酿吧,”
“怎么酿?”
“简单,上山摘熟透的刺梨,洗净晾干,去刺、去籽、捣碎,蒸一下晾凉,加酵母揉揉,放进干净罐子,往里倒点包谷酒,把口封好放在阴凉地儿就行了”
“放多久?”
“天气热,时间短点儿,天阴凉快多放几天,搞几回心里就会了。”
“知道了,爸。太阳偏西了,我们该走了。”
天晴妈妈说:“天晴,手帕捂着脸,哭着走吧。”
天晴还没把手帕捂在脸上,扭头一看,妈妈的泪水已经滴下来,心一酸真哭了起来。
武东升见娘儿俩已开哭,牵了天晴的手,用力拽着,踏上才刚走来的路,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四个年轻人翻山越岭走了很久,眼看太阳就要落山,鸟儿们要归巢,叽叽喳喳的叫起来。
天晴听见鸟叫,心里高兴,把结婚不结婚,娶亲不娶亲的事儿,扔一边去,揣好手帕,俯身摘片叶子,卷了卷,捏了捏含到嘴里,吹将起来,吹的是喜鹊叫。
这一吹,让武东升和他的两个伴郎惊讶不已,盯着天晴的小嘴,追问怎么吹响的,嚷嚷着要跟天晴学。
天晴得意的笑说:“学鸟叫诀窍在叶子,”说着顺手在路边摘了一片树叶托在手心“你们看,把这片叶子这样卷起来,把这头压扁,嘴巴含住压扁的这头,一吹,就可以吹出声音,气儿吹得大声音就大,气儿吹得小声音就小,如果你们会唱歌,还可以吹出歌来。”
“你吹个歌我们听听。”武东升说。
天晴笑说:“我会吹《公社是棵常青藤》。”
天晴把卷好捏好的叶片儿含到嘴里,一吹,果然吹出调调来了:
公社是棵常青藤,
社员都是藤上的瓜。
瓜儿连着藤,
藤儿牵着瓜。
藤儿越肥瓜越甜,
藤儿越壮瓜越大。
三个男孩拍手叫好,跟着唱起来,唱罢,求天晴“赶紧教我们。”
天晴笑说:“你们都摘片叶子去。”
武东升和两个伴郎,一人摘了一片叶子拿在手上,天晴告诉他们怎么弄他们就怎么弄,不一会儿都放到嘴里吹起来,竟然都吹响了,四个人高兴得不得了,吹着树叶子,走得很起劲。
武东升笑说:“没想到我们娶新娘用叶片儿当唢呐,娶得这么热闹。”
天晴得意的笑说:“如果把甘蔗叶撕成大拇指宽的条条,先用硬邦邦的荔枝叶卷起来,捏扁,再用甘蔗叶条子卷上去,可以卷出一扎长的小喇叭,吹起来,那声音真的像唢呐。”
武东升说:“你俩快去找甘蔗叶荔枝叶去,卷几个小喇叭吹起来。有钱人家娶新娘,都要请人吹唢呐,咱们有小喇叭,也变成有钱人了!”
天晴笑说:“别瞎找,咱们这边山上没有甘蔗田没有荔枝树。你们就使劲儿吹叶子吧。”
四个人叽叽喳喳说着笑着吹着,因天晴吹的喜鹊叫特别像,几只喜鹊上当了,跟着武东升、孟天晴这对新郎新娘飞了好远。
天黑了,月亮爬山了东山,四个年轻人嘻嘻哈哈高一脚低一脚的在月光下快步走着,高个子伴郎的草鞋走烂了,干脆脱了扔了,划根火柴把亮杆点燃擎着,一颠一颠的光脚择路而行。
武东升牵着孟天晴在火把的照耀下在山间小路上走得好轻快。天晴抬头笑说:“你看,今天中秋节,月亮好圆啊,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跟着咱们走呢。”
武东升放慢了脚步,捏紧了天晴的手,吞吞吐吐的说:“天晴,下山了,快到我家了,我要给你说句老实话。”
“说句老实话?什么意思?你说。”
“天晴,其实,我们家很穷,哪里有什么三兄弟,哪里有铁打金刚爸爸,我是孤儿,跟着我奶奶过,我父母去世早,我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儿,到家你就知道了,茅草房都快倒了,用树干撑着呢。大嘴媒婆会吹牛,我在你家说的谎话,都是她教的。”
天晴停住脚步,甩开武东升的手,瞪眼问道:“真的?你说的全是假话?你为什么撒谎!我不嫁了!”天晴扭头就走。
东升一把拽住车身往回走的天晴,哀求道:“天晴,别走!别生气!都是我不好。其实,你想想,谁家不穷啊?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不嫌你家穷,不嫌你没文化,你也别嫌我穷,咱俩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不许扯谎!我最恨扯谎。我妹妹扯谎我就揍她们。”
“再不敢了,我要是扯谎你就揍我,现在就揍。”
武东升拉着天晴的手往自己脸上狠打,天晴扑哧一声笑了。
武东升圩口气笑道:“谢天谢地!新娘气儿消了,我遇到好女人了!”
天晴嫁到武东升家,好像三里坪的天上掉下颗炸弹,动静大得很,家家户户叽叽喳喳议论纷纷,说“武东升那么个穷光蛋,懒鬼,怎么就把漂亮的孟天晴骗到手了?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几个俊朗能干勤快的小伙子,找到大嘴媒婆质问:“你怎么牵的线?把朵鲜花插到牛粪上去了!怎么没把她介绍给我们?”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从此武东升家热闹起来,老的少的,年轻小伙有事无事都爱来串门,为的就是来看看武东升骗到手的美如天仙的媳妇孟天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