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我儿子!
随着一声嚎叫，国运嫂子手里的饭碗也飞了出去。碗碎了，面条撒了一地。她跳起来冲到饭桌对面，伸手薅住国运的前襟，头顶在国运的胸口上使劲往西墙上撞。国运吃了一惊，使劲推开媳妇。力量大了，国运媳妇一屁股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国运冲出堂屋，冲出院子，跌跌撞撞向村外走去。
一阵冷风吹过，头顶上落下几片枯叶。国运打了一个冷颤，定睛一看，竟是站在自家的祖坟地里。他一下子跪在父亲坟前，呜呜的哭了起来，还不断的念叨，爹啊，我对不起你。
父亲是个木匠，走门串户的干木工活，懂不少道理。他是在解放后扫盲的夜校里开始识字的，后来竟然能当上村支书，讲话稿都是自己写，有的还通过有线广播向全公社播放。父亲看重文化的金贵，虽然生活困难，但硬是把国运供到高中毕业，还亲自教孙子致远识字念书，不幸得了重病，咽气前一手拉着儿子交代一定要把孙子培养好，一手拉着上初中的孙子嘱咐要好好学习。
致远是个聪明孩子，在爷爷的教导下识了不少字，直接上了二年级，从小学到初中，年年是三好学生，初中毕业被选优上了县一中的重点班。第一年放寒假带回来三好学生的奖状，说是班里第三名，全年级第十一名，全家人过了一个高高兴兴的春节。致远还说，现在开始推行素质教育，过了年就不上晚自习了。
暑假时儿子没有报告成绩，问急了说是还没下来。寒假时班主任老师来家里，说致远的成绩很不理想，在班里倒数了，还说这孩子晚上翻墙出校泡网吧，白天上课没精神。现在学校没自习，城里的孩子晚上在家里还是学习的。乡下的家长都在学校附近赁了房子陪孩子晚自习。住校的孩子去网吧的很普遍。致远很聪明，但年龄小自控力还达不到，你们也要拿个主意才是。
两口子一商量，也在学校附近赁了房子。媳妇专职照料孩子，得空到周边的小区翻翻垃圾箱，捡一些塑料瓶、硬纸板去买。
致远的学习步入正轨，高考的成绩超出一本线，到青岛上了海洋大学，还是985呢。邻居们都来道喜，国运两口子更是高兴了好一阵子。中元节上祭，国运特意带致远到爷爷坟前磕了头。两口子做了新衣裳送孩子开学，在青岛玩了一整天。那海，真大呀;那天，真蓝呀;那楼，真高呀;那路，真宽呀;那学校，真干净。一年多来，两口子一直沉浸在青岛天堂一样的风景里，还有对儿子美好的前程的畅想中。
生活的美好，被一个电话打断。学校通知家长到领孩子，原因是致远多门课补考不及格被勒令退学，起因还是泡网吧。国运懵了，感觉头顶有一团乌云盖住，胸口有一块巨石压着，稀里糊涂到学校把孩子领了回来。国运嫂子一路唠叨，一路抱怨。国运就觉得气往上涌，一把拉过斜靠在门框上的致远，劈脸就是一个大耳刮子。致远从未经历过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从未见过父亲的暴怒，夺门而逃。
天黑了，晚饭的点也过了，致远没有回家。夫妻俩慌了，四处打听，电话打到致远舅舅家、姑姑家、姨家，还有要好的同学家，都说没有见到。这下惊动了亲戚和邻居，纷纷聚集到国运家探听消息，商量办法，不觉到了下半夜。确定大家稍稍休息，天亮了分头去找。一连几天，众位亲戚邻居分几路出门，找到镇上、县城、市里，再就是村子周围的水井、水库，没有一点儿影子和消息。
今天，夫妻俩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外面回来，天已经大黑了，邻居大嫂一边劝慰，一边帮着煮了两碗面条，回去了。国运强打精神，刚要端碗拿筷子，国运嫂子又哭起来。疲惫、懊恼、愤怒一起袭来，国运再也忍不住，一扬手把面条碗狠狠地扔出门外。
国运跑了出去。国运嫂子又哭了一阵，累了，和衣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嫂子、嫂子，快起来，国运哥不好了……
国运嫂子跟着邻居一溜小跑来到祖坟地，国运平躺在地上，身子已经僵硬了，附近的那棵歪脖子梨树上还挂着一条腰带，是国运的。国运嫂子一下子昏了过去。
……
葬礼是村里治丧协会操办的，致远没有参加。后来，有人说在省城的见过致远，在酒店做门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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