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厅内显得气氛严肃,两位老人看去六十开外,坐在了审判台的对面,神色有些尴尬不安。中年女法官放下手中的材料,微微端正了面相,瞧着老头问道:
“你是聂建安?”
“是。”
“我看你俩都上了年纪,为啥还要离婚呢?”
“跟她感情破裂。”
老太叫邱桂枝,她一脸不屑地说:“从我俩圆房以后,从没吵过、没闹过,没打过,哪里就说破了?”
陪审员神情平静,年轻书记员默默笔录着。
女法官瞟了邱桂枝一眼,脸色淡定,继续问:“你俩是牵扯拆迁建房,土地补贴才提离婚吗?”
“我是中学老师,不会钻法律空子。再者说,没有建房拆迁、土地补贴这一说。”聂建安话语诚恳。
“你可不可以承认,你也像某些有头脸的人一样,觉得自己有了一些本钱,可以去外边找个小三?”
问话刚落音,邱桂枝就插嘴说:“他男女作风上没啥说的,没听说做那出格的事,这一点我肯定。”
聂建安忍不住尴尬的滋味了,忙说:“法官同志,实话跟你说吧,她是我哥哥的老婆。几十年来,我一直以来把她当作嫂子,材料上边都写上了的。”
女法官皱了下眉梢,接着问道:“你俩有孩子吗?”
“我有两个娃子,都不在身边。”邱桂枝说话像自言自语。“自从他哥去世后,我就抚养这两娃子。”
“夫妻生活感觉咋样啊?”女法官迟疑地问。“几乎算不上。”聂建安轻飘飘地说。
邱桂枝瞧了瞧他,反问道:“不能说没有吧?”
“既然是这样不搭,当初咋在一起了呢?”女法官
不免疑惑不解,问道。书记员瞟了两老一眼,继续笔录。
“他可是孝顺爹娘,啥事都听从大人的。”
“这确实是我娘生前带来的不良后果。”聂建安酸涩地说着,眼眶里不由湿润起来。
毕业于本县师范后,聂建安分到另一公社教书。由于没自行车骑,难得回家一趟,只领了工资才回来。
爹爹去世后,娘拉扯两个娃子很艰难。聂建安能读大学,吃上皇粮,全凭哥嫂和娘辛苦劳作种出来的。他也曾暗暗发誓:学有所成了,定要好生报答他们。
放了暑假后,聂建安和嫂子忙几亩玉米地。拾掇罢了,总算歇了下来。有天吃晚饭时,他见侄子侄女吃得潦草,有点特别,不觉去看嫂子,发现她表情不自然。
嫂子去收拾时,娘却吩咐说:“桂枝,你先回吧,娃子住我屋里。”嫂子“嗯”了一声,低头走了出去。
在堂屋里,娘拍拍一旁的聂建安,说“二娃,自你哥去世后桂枝也要走。我不想聂家后代送了别家,我和你嫂子说好了,你俩圆房留住她和娃子,才是根本。”
“这咋行啊?这不低人一等?”聂建安一听惊呆了。
“啥子低人一等?小叔子娶嫂有的是,我们也是学样。这些年桂枝对咱家、对你咋样,你心里该有数!”
说话时,娘的脸色一丝愠怒,头上飘着几缕白发。
照往常的日子,聂建安和哥哥是从来不违背娘的。可这次关系到终身大事,他自然要表达自己的主张。
“就这样定下了,今晚就圆房,跟我去你嫂子屋。”娘平日主张惯了说得毋容置疑,简直是发号施令。
聂建安想再次辩解,张了几次嘴,空洞地啊啊了几声,脑子云里雾里,无可奈何跟着娘进了嫂子屋。
娘拽着他走到嫂子面前,微笑地说:“桂枝,二娃交给你了,晚上你瞅着办吧。”说完,娘从外边锁了门。
到了夜晚,聂建安叫喊乏了,坐在竹板床上喝水,就见邱桂枝刷地褪去汗衫,赤裸身子朝他扑了上来……
听完了缘由,女法官沉思了一会,瞧了一眼陪审员,不由问聂建安:“聂老师,两口子生活了几十年,都过了大半辈子,为啥就不陪嫂子走完后半生呢?”
“如今娘已去世了,孝道我已完成。两娃子也成家立业,我也尽到了责任。离婚后,我啥也不要,算是净身出户,只想过往后的自在日子。”聂建安肯定地说。
女法官将目光转向邱桂枝,问道:“你意见呢?”
“我不同意。几十年来了,我们是有感情的,从没红过脸。再说,他有多年高血压,万一闹个啥的,谁来照料他呢?”话说得情真意切,陪审员不由得点头。
果然,传出的消息让聂建安大失所望,法院拟定不判离婚。邱桂枝长长松了口气,脸色也自然了。
女法官不觉扬手举起了法槌,只听“扑通”一声响,聂建安当场朝审判台跪了下来。
他带了哭腔说道:“法官同志,我不离婚不行啊!”
咋的了?在场的人目光里充满了惊讶。
“就在3个月前,我见到了我的初恋。”聂建安鼓足勇气一横心说出了缘由。
“你说要到市里开会,原来是背着我见相好的了!”邱桂枝抬手指着聂建安,惊呆了。
“聂老师,你起来说吧。”女法官不由得放回法槌。
聂建安从地上站了起来,缓缓说道:
“初恋的丈夫是某家工厂副总,在5年前工厂破产重组中,被人陷害,不久就自杀了。初恋的房产、财产被法院一律抵押,儿女听说跑到了国外。如今,她独自租房子住,患乳腺癌晚期。你们说说看,我知道了这情况,能不出面管她吗?我还能违背我的初衷吗?”
话一说完,厅室里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了。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天地间一片苍茫。
晚饭过后冷得实在难耐,班长便说去河上溜冰,一伙男同学就跑到校园后门河边。后来一帮女同学也来了,嘻嘻哈哈在玩。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了半空,但见一个女同学掉进了冰洞里。她一个劲地扒着冰层,冰层啪啦啪啦塌了,身子直往下沉。旁边的同学们慌乱得手足无措。
说话间,一个矫健的身影,像一只疾飞的箭,笔直地射向了冰洞。很快,冰洞口浮出了两人的身影。
“建安——”有人看明白了,激动地喊道。
聂建安架着女同学朝岸边游来,刚到岸边沿,就摊在那里不动了。众人急急相救,送两人进了校医院。
查房的值班医生,看去有些沧桑。聂建安醒来后,第一句话就问:“医生,那姑娘怎么样了?”
医生瞧了他便说;“小伙子,你体质还不错啊。那姑娘,如果再晚五分钟,很可能就冻残了!”
聂建安笑着点点头说:“那就好,辛苦你了啊。”
老医生满意地点了下头,转身要走。
“我去瞅瞅那姑娘好吗?”聂建安突然问道。
“你可以去瞧她,她手臂上、腿上有划伤,不过,不影响漂亮。”老医生说。
聂建安跟着老医生来到隔壁病房。老医生招呼道:“小兰啊,这就是救你的小邓,还不快谢谢人家。”
姑娘放下手中的书本,两只眼睛直盯着聂建安:“我认识你,你是我们院校篮球队的,专打后卫。”
“你是——”聂建安不觉愣住了,颇是意外。
“我是你上届学姐呀,谢谢你救了我。”学姐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子。
“你们聊吧,我去转转!”老医生知趣地退了出去。
“过来,坐到床沿上,你说,我咋地谢你呀,”
“谢啥,同学嘛,都是应该的。你看的啥书?”聂建安岔开了话题。
“《东坡诗文选》”
“你也喜欢这丑老夫子?”在聂建安眼里,学姐应该看看《红楼梦》《人生》《复活》《梦的衣裳》之类的。
“怎么是丑老夫子?”学姐有些不解。
“你忘了,苏小妹说他:去年一滴相思泪,至今未流到唇前,可见他的脸有多么长。”
“他不也讥笑小妹:莲步未离香阁下,额头已到画堂前,这都是调侃。你看他的‘浪淘沙’,写得多么豪放大气;怀念亡妻的词,又写得那么哀伤缠绵。”
两人的话题越来越多,感情也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