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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生

  • 作者:欧阳梦儿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2-04-17 18: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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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

      十指不沾阳春水,说的就是醉生。当然,这是婚前。

      醉生嫁的人叫皓月。与其说醉生嫁给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如说她嫁给了一个令自己陶醉的名字。以名度人,这是很多文艺女青年都容易犯的错,更何况皓月是一个非常殷勤、温柔的可心人。

      皓月有着和他的名字完全相反的相貌和身板。这么说吧,他的五官,外貌协会绝不认可,眼睛小,布满血丝。是那种让人联想到冷血、杀手一类的红。但是当他微笑而专注地望着你的时候,那抹酷酷柔情,水一样流泄出来,令他显得那么地与众不同。她与他,经同学介绍而认识。她不是没有追求者,相反,十分地多。但这个叫芬的同学兼远方亲戚非要给她介绍,把他夸得如此这般的好。芬说如果她没有先遇上他的福远,她一定选择他。从远方刚回来的芬说这话的时候,一副鸡犬升天的幸福小女人模样,不得不令人相信。

      皓月千里迢迢从寒冷的北方赶回这个水润的南方来与醉生照面的时候,醉生正从化验室偷偷往外溜,擦肩而过的两人都不经意地打量了对方一眼,却谁也没有认出谁,既便他们通了长达365天的信。醉生从相片上看到的人,一身休闲牛仔装,青春、朝气、潇洒,那眼神是深邃的、多情的,有着丰厚的内涵。加上“皓月”这个名字本身所散发出来的无限浪漫与风情,醉生眼里的“他”,更是风清月朗般的存在。照说,以皓月十几年江湖滚打的人生阅历与凌厉眼光,他不可能认不出眼前的小女子便是照片中的女孩,他只是“不敢”。照片中的醉生,双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整个人是慵懒的,梦幻的。她正面对着他,随意地倚在化验室的大楼墙体上,头微微歪着,露珠般的浅笑,眼睛望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神情飘浮,神思幽远。套头毛衣衫,灰色休闲裤,有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其实,以皓月有限的文学修养,他根本无法形容,也无法懂得。他只是单纯地觉得美,是他目前遇到的最好的女孩子。

      但是,小伟不同。小伟,一个骄傲得无可救药的家伙,目前在部队服役。说是服役,也跟太子爷差不多,据着后勤部最肥的缺,三天两头打道回府。小伟喝完酒,大着舌头对皓月说,哥,在现在这个浮燥、喧嚣的尘世,居然还能看见那么干净、纯粹的女孩,简直是奇迹。你不觉得吗,她仿佛随时、随地都可以静下来,沉下去,醉浸到她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尽管小伟掩饰得够好,皓月还是闻到了隐隐的醋意。那个叫醉生的女孩,真的有这么好吗?自己也欢喜这样的女孩?皓月并不确定。他的不理解,正如人们不理解宝玉为何会喜欢整天哭哭啼啼喜怒无常让人烦不甚烦的林黛玉。但,小伟欣赏。小伟赞赏的一定是上得台面的,是让人倍儿有面儿的。他需得努力争取、获得,最终占有。

      皓月,本名希财。因为太土,走出乡村后,他再也没用过。这个掌故,醉生永远不可能知道。

      (二)

      皓月与醉生擦肩而过。邓通不在,成功溜出大门的醉生真想引吭高歌。让那个傻瓜蛋自以为是地堵在化验室门口吧。一分钟前,父亲在市财政身居要职的邓通对醉生说,醉生我要跟你谈恋爱。醉生说,我不喜欢你。邓通说,那是因为我们刚认识,接触时间少,我相信我们能摩擦起火。醉生说你物理没学好:钻木起火,摩擦起电!你当我是金丝楠木呀还摩擦起火!邓通说,那我跟你回家,跟你爸妈说去,我给他们买“太阳神”,我给他们买“脑白金”。醉生没忍住,“噗”地一声,乐得扑倒在化验台上。邓通很为自己的口才得意……

      醉生一边走一边笑,邓通的神智商神逻辑让人无法不笑。特别想到一会儿邓通会象那个哈姆雷特骑士一样,腰挂宝剑,自信满满地去挑战严苛出名的爱面子耍权威甚过性命的父亲的底线,更是眼波流转。这一幕恰好被迎面走来的皓月看在眼里。小女子偷愉摸摸,鬼头鬼脑的俏丽模样,让他一下子联想到了金庸笔下叼钻古怪的小东邪黄容。那烟视媚行,目中无人的模样,跟《流星。蝴蝶。剑》里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有得一比。他在心里惊呼:就是她了!很多年后,皓月想起这一幕,在心里对自己承认,当时与其说是下意识的脑补,不如说是他内心里对幻想的渴望。又或者,每个女子都是一个多边形,呈现出哪一个棱面,皆是男女双方,化学反应的结果。

      话说邓通察觉醉生不见了,并不慌乱,不慌不忙把预定计划提上日程,马不停蹄向打听来的地名走去。因为他步阀大,又心无旁骛,很快走到了醉生前面。醉生远远看着那个背影,伸一下舌头,决定今天不回家,好戏任他三人唱去。结果二老争吵了一夜,邓通睡在隔壁,认真地记下一切,第二天如实汇报给了醉生。母亲说,一定是他自己的意思,我的女儿我了解。父亲坚持说,你养的好女儿,小小年纪勾三搭四!你对他那么好那么客气,你就是看上他了!你想吃人家给你买的“太阳神!”最后邓通总结说,我能打动你妈妈,也能打动你爸爸,来日方长。全厂的人被笑得死去活来。

      醉生刚回到化验室,闺蜜兼小会计鸿儿就笑嘻嘻地伸手向她讨糖吃。醉生啐她,人家都烦死了,你还取笑人家。鸿儿指了指办公室,人都坐在办公室了,你还狡辩。醉生道,瞎说,邓通这死人明明去我家见我爸妈去了。鸿儿把一只手在嘴上搭了个凉棚,假装说悄悄话,声音却像高音喇叭:我才不管你“钝通”还是“利通”,我只晓得从“北京”来的!醉生一听“从北京来”几个字,脑子“嗡”地一声,脸涨得通红,在化验室转圈圈。皓月大约听到什么,转头向外面张望,这下醉生看清了,敢情,就是与自己对面而过的男子。难怪当时感觉很奇怪,总觉得似曾相识,总觉得这个人打量自己的眼光很奇怪,很用力。

      醉生圈圈也不转了,衰弱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那是一种说不出的伤感和失望。怎么一点不像呢?她在心里哀叹。那个跟她通了那么多信的他,竟陌生至此!有时候,人与人间的爱恋,只需一眼,一眼,便知道合适不合适。鸿儿说我觉得挺帅挺酷的,像个黑帮老大!你觉得他不行,是因为你的心里还装着那个令你断肠的人。你别痴了,我前几天亲眼看见,他带着别的姑娘回了家……等醉生再通过纱窗看向办公室那个背影时,竟有些认同鸿儿的看法,如果不看五官,单看这背影,还是……蛮有气势的。他今天着一身皮夹克,衣领竖起来,衬托得本来结实高挑的身材愈加挺拨。头发是醉生欣赏的板寸,耳下的双并头一看就知道出自名师,十分有型。醉生本来坚定的心,有了一丝丝动摇。唉,嫁谁不是嫁呢?

      (三)

      自从见到了醉生的“另一面”,皓月的追求攻势突然猛烈起来。醉生不咸不淡,眼神里仿佛起了雾,藏着让人看不懂的哀伤。

      很多时候,醉生莫明烦燥,全身的刺儿都竖起来,把自己和别人扎得鲜血淋淋。“黑帮老大”出奇的温柔,面对醉生的各种语言暴力,温顺得像只羊。偶尔咩咩地抬起泪光盈盈的小眼,仿佛在问,你这是为什么呀?让人心疼又心酸。有一次家里无人,皓月提了瓶“二锅头”,两人相对而座,默默对喝。喝完酒的皓月嚎淘大哭,问醉生,我使了全身力气来爱你,你为什么就看不见呢?双刃剑别玩了,行吗?

      醉生被震当场。总以为他少跟筋,原来他心里比谁都亮堂!他居然,居然懂得自己,伤人也在自伤?女子大概都如自己这样子吧,伤人多,愧疚便多,愧多生怜,因怜生爱。醉生说,你知道这之前的365天,我有多爱你这个名字吗?你说你爱我?未见得吧?回想起来,我才是真傻。我每次跟你写信,都是厚厚几页,谈工作,谈生活,我是那么自卑,我多么希望你可以了解我,从而走进我内心,发现我的善我的美。可是你总是龙飞凤舞,短短的几行字,让人感觉隔着千山万水。几十封书信,你竟然没有透露关于你本人的一分半点。后来我才发现,那些句字,百分之九十都是抄的,没有一句来自你自己。连标点都一模一样!直到见到你本尊,我才明白,我们压根儿不是一类人,我们根本就不合适做恋人!

      皓月憨厚而略带羞涩地笑道,我文化不高,更没有你的文学才华,哪里敢多写露怯!我承认,没见到真人之前,确实没什么感觉。见到真人之后,我不就在全心全意爱你吗?我用我一生来弥补,行不行?

      醉生泪流满面,心说,你的苦,我懂。行,我答应你了!

      醉生头天跟厂里辞了职,第二天就跟皓月踏上了北去的火车。醉生父亲不愿意,自己第一次嫁女,怎么也得收他十万八万彩礼,风风光光办几十桌。醉生怼他父亲说,你又不是卖闺女。要钱,他一分钱没有,说不定,还欠了一屁股债呢!

      大喜的日子,孬话真是不能乱说。皓月虽没欠什么外债,却也月亮光光,两人吃了上顿,想下顿。

      (四)

      醉生不是一个贪心的女子,答应了,心便定下来,安安心心,学着过日子。

      皓月也说到做到,每天做饭、洗衣,去公交站接下班回家的小妻。公休的日子,手牵着手,走街串户,晒美妻秀幸福,把醉生宠溺得醉酒一般,飘飘悠悠,日子过得飞快。

      因为你爱我,所以我要更爱你,我爱你爱我的样子。醉生说。

      醉生说,从今天起,面向现实,柴米油盐,洗手做饭。

      醉生只花了五块钱,买回一堆菜。她一口气提回家。她自豪,她得意,她兴奋得满世界找老公。一向温柔体贴的老公一反常态,黑着脸。嫌醉生不会持家,买得太多,吃不完,会坏掉,浪费。醉生委屈,自己从来没买过菜,更何况北方不同于南方,论堆不论斤,统共五元钱,怎么个讨价还价法?醉生想想,脸红得厉害。讲价让人脸红,不会过日子也让人脸红,太难了。

      皓月要加班,让醉生上街买板油。北方人不吃猪肉,更不吃猪油,猪油便宜得要命。

      醉生在家做闺女,宝儿似的,百事不问。她以为板油就是猪油而已,于是她得意万分地用相同的钱,买了更多的边油回家。当她准备煎熬的时候,发现边油原来这么脏,撕都撕不尽的猪毛和黑的绿的便便。她一边“哇哇”地呕吐,一边撕扯清洗,弄得满水槽都是。皓月平时宠妻太高调,不少妇人早就看不惯,抓住时机,好好在皓月面前告了一状。末了,不忘阴阳怪气地说,找老婆,还是不要光看外表,马屎皮面光,中看不中用。书读得太多又如何,狗屎做鞭,闻不得舞不得,呵呵!

      你出去看看,你做的好事!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好,你还会做啥?皓月进门,工具一摔,冲着醉生就吼起来。

      醉生跑到洗手池一看,可不,北方温度低,出水口堵住了,白花花一大片。想到这样脏的东西,以后每天每顿还得拿来炒菜吃,忍不住又趴在池子边哇哇吐。

      皓月的脸更阴沉了,也不出来瞧一瞧。要是以往,早搂着妻子,糖开水侍候。

      醉生忍着羞愧,厚着脸皮,装傻,笑嘻嘻地把菜一盘一盘端上来。厨艺首秀,怎么也能功过相抵吧?

      果然,皓月的脸多云转晴。其实他也不想把脸板得那么辛苦,只是刚才受过大姐们的教,他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妻子得“管教”,否则尊严何在?家主地位何在?我取的是能“操家理务”的老婆,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醉生刚舒一口气,皓月“叭”一声,筷子重重摔在桌子上,几乎是怒目圆睁了:花椒是你用来这样浪费的吗?

      醉生懵了,西红柿炒鸡蛋不能放花椒?可是我看见你平时也是这么炒的呀!

      真是这样吗?不懂就不要自做聪明,多花心思学着点!就一个普通人,不要把架子端这么足,跟人家大姐大妈多走动……。

      醉生的申辩,在皓月看来是犟嘴,是不谦虚的表现,脾气越发越大。醉生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凶巴巴的吼,还是被一个一向宠自己承诺要爱护自己一辈子的人吼,委屈的泪花在眼里转啊转,终于“叭叭叭”,断线珠子一般掉下来。当得知皓月是因为看出她是起锅以后再放的花椒在生气时,她也生气了。不就是几颗花椒先放后放的问题么?不是她太笨,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学不会,而是她太急于做好做多,忘了放而已。正由于她了解他有时候吹毛求疵的个性,想做得更好更完美,得到老公的表扬,她才补上了那一道可有可无的工序,谁知道老公眼睛这么“毒”呢?

      醉生一哭,正在气头上的皓月更心烦更生气。哼,最烦林妹妹!学谁呀,每天端着个架子装椒女。只以为取了个逗比有趣美娇娘,到头却是什么不会真端庄。

      醉生一看皓月毫不理会自己的伤心,买了瓶酒自己口对口吹起来。好嘛,你不心疼我,我就虐待我自己。喝了半瓶,赶紧去床上躺下,心想,可不能在外面出丑。谁知躺了半天,脑子一如从前的清醒,方知女子天生二两酒并非虚言。这下可苦了醉生,这么难喝的东西,还得接着整。半瓶下去,醉生又去床上躺下,奇怪,似乎越来越精神,别说糊迷,别说人事不醒,就连瞌睡都不来一个。醉生只好愤愤起身,咕咚咕咚把酒瓶子喝了个底朝天。这次痛快,没遭什么罪,一仰脖子,只觉一般热流从咽喉一直冲到脚底就完事了。她觉得屋子有点晃,三晃两晃好不容易才晃到床边。这时她发现,她光顾灌酒,光顾着想办法让自己快快喝醉,连皓月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屋子,离开这个家她都没发现。皓月离开了,酒喝给谁看呢?真是悲从心起,悲无可悲。

      昏昏欲睡中,醉生感觉有一只手温柔地把自己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拿着一杯子,往自己嘴里喂糖水。嗯,喝醉真好,想什么是什么。她高兴得笑起来。只听一个声音说,你厉害,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还敢喝酒来吓我,长本事了。嘎,怀孕?醉生的酒被自己吓醒一半。不过她并不想睁眼,任凭皓月一会儿把她摆弄到床的这头,一会儿搬运到床的那头。原本不想吐的醉生,被搬弄得胃部一阵阵难受,哇哇吐了一地。这一吐,醉生彻底清醒,更加“糊涂”起来,胡言乱语个不停。她似乎受了无穷的委屈,哭着叫妈妈。只听皓月一会儿装妈妈,一会装爸爸,一声一声应着,象个老好人一般耐心。醉生再也装不下去,折腾不起来,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进入梦乡的前一刻,醉生一直在问自己,离?还是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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