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宁绪爱起写字了。
以前并不这样,竹影深重,她在窗前一写便是半日,由着小女儿在院子里疯玩,冬已过半,还有红红的落花逐水,女儿爱趴在石头上看穿过院子的一缕清流,说那落花,是红色的小鱼。
她便从窗口探头望望,小女儿一下又钻到石桌底下,在桌下仰起头,额头轻轻的撞到了桌子上,格格的笑出了声。
她也笑了起来女儿跑到身边,女儿穿着粉红色的小袄,她伸手轻轻拂了拂她微汗的额头。女儿说,娘我要到街上玩。宁绪收拾了桌上的纸笔,拉着她的小手走出了院子。
两人刚刚走后,卓玉从后门走进来,踱到窗边的案几前,天天写些什么?他把一张张的纸摊开,不禁心里吃了一惊。
只见所有的纸上写的都是一句话,“我寄人间雪满头”。
说是喜欢白乐天讲不太通,说是练字也不是这么个练法,卓玉叹了口气,这个人的心怕是不在人间了。
卓玉走出门会友去了,卓玉三五日便要与友人小酌,天长日久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便与友人去了一次大佛寺,佛寺百年古刹,内有大佛,外围松柏,佛塔两座甚是雄伟。卓玉与方丈相谈甚欢。卓玉与方丈说,自己做事颠倒,妻子宁绪终日闷闷不乐,长此以往家庭不睦。
方丈告诉卓玉,绕塔而行,百零八圈,可去烦恼。
几日后,这一家人,来寺中进香,卓玉一身举香及顶,宁绪怀抱粉装玉琢的小女立于身边。
方丈见友人来到,三分欢欣,迎到塔前见宁绪一身缟素,满脸凄然,不觉吃惊端详片刻。似乎是那一瞬间方丈看到了什么不是来自人间的东西,八苦深重,谁又读得懂谁的悲伤。
僧人飘然而去,卓玉提议绕塔,小女儿也不喊累了跟着父亲一圈又一圈地行走于塔下,古塔巍峨,飞檐如垂天之翼,四角垂着长长的风铃,风过如唱离殇。
宁绪暗自叹了口气,从来没见过卓玉如此欢愉,如此的有精神,但这欢愉这精进显然是与她无关。
女儿到是越走越起劲,小脸粉扑扑的还奶声奶气的唱着歌谣“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卓玉看了宁绪一眼,问道“你都教了孩子些什么?”
“读文选时她听了就记住了。”
“这孩子真是聪颖过人,可惜没人教她学好,以后常来寺院吧。”
四外松风骤起,古朴的寺院里飘起一阵苦涩的清香,宁绪心里升起一句诗“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故人已逝,祭之无益。
松风浩然,没有人发现宁绪的头发正在悄悄变白。
三个人在塔下整整走了一百零八圈,女儿兴致不减要绕着另一座接着走。
两个大人走不动了,大家一起到丈室喝茶。
冬天是红花树落花的季节。
小女儿又看到墙边竹丛里水流潺潺,带着一路猩红落花,“鱼,小红鱼!”
宁绪告诉她“若是活鱼需逆流向上,随水而去的只是落花。”
方丈新烹了一壶好茶,迎他们进门,向佛祖叹了一声,百年流水尽,万事落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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