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短篇小说连载三)
文/成峰
故事梗概:过年了,务工回乡的志新在回乡的车上,偶遇了两个迷药骗子。三年打工挣下的钱被洗劫一空。由于钱财被骗、行李丢失、酒醉等一系列诱因,导致志新情绪失控,挥刀砍伤了一名城管。为了避祸,不连累家人,伤人之后的志新连夜逃往另一个城市,过起了得过且过的日子。
而留守家中的妻儿父母,初闻噩耗,父亲一急之下突发脑溢血倒在了地上。
由于志新一去三年,分文没有挣回来,再加上屋里两个学生加一对老人,本就日子艰难的家根本拿不出钱来送老人去医院救治,更何况还有两个儿子的学费和生活费没有解决。如山般的压力扑面而至,让妻子秀儿几近窒息。万般无奈之下,妻子只得在腊月二十九夜晚,再次出去借钱。
第二天夜晚,逃往外地的丈夫,机缘巧合之下,邂逅了两个迷药骗子。在灌醉骗子,得知真相之后,明知自己已经触犯法律,随时都可能被抓的情况下,毅然选择了报警。
本故事演绎了现代社会中,农村家庭留守老人的养老问题、留守妇女生活问题、孩子的上学问题、以及打工一族人夫妻两地分居和某些无法摆到台面上的社会乱象问题。
三
除夕了,窗外的爆竹响成了一片,璀璨的烟火,撕碎夜空,针一样扎向他的眼球。
昨夜,他惶惶如丧家之犬,一扎进门里,便再没出去过,意识,依旧在那惊恐的边缘徘徊。他想破脑子,也没想出是怎么着的道。
他只能怨自己命苦。
他在工地辗转三年,汗珠子摔成了八瓣,好不容易存了几万块,本以为这次回家,可以好好放松放松,堂堂正正做一回老爷们,谁知半路遇上骗子,钱丢成了精光。
他清楚的记得。昨天他挤上车,已是一身臭汗。放好行李,他撩起衣襟,并使劲抖了两抖。
一股冷风钻进前胸,感觉舒服了许多。今天是腊月二十九,车上的人依旧很多。
那时,他还偷偷用右手在小腹上按了一下。预留的钱还安稳地躺在裤兜里,他舒服地坐下,点燃了一根烟。
他本来腊月二十三就放假了,可一直买不到车票才滞留到了二十九。他很小心,出发的时候,他把钱分成三份,一份夹在棉絮里,一份放在牛仔包里,还有一份拿出来,给妻子买了一条白金项链,一对耳环和一个戒子,剩下的装进了内裤口袋。他知道,他回乡这一路,扒手极多,稍不注意就会遭窃。所以他才把钱分成了三个份。他觉得这样做最保险,即使被人偷了,也不至于丢得干干净净,至少还能留一点。这是他在外东跑西颠,省吃俭用三整年攒下的,有了这笔钱,两个儿子明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就不用发愁了。
为了这次回家,他着实浪漫了一把,在给妻子买项链的时候,他特意挑了一颗玛瑙吊坠,还让人在坠子上刻了一个“秀”字。这些年,他一直觉得亏欠了秀儿。秀儿一个人在家,既要挣钱养活一家子,还要种地,还要弄钱给两个儿子交学费。真是难为她了。尤其是钱……这几年他一分钱都没弄回去,就地里收的那点钱,她是怎么过来的?
好几次他想问秀儿,但一次都没开口。自己没本事弄钱回去,根本没有脸问。他也曾幻想过秀儿钱的来路,但他不敢开口。他很害怕在家的秀儿和外面打工的女人一样,外面许多单身打工的女人,是怎么弄钱的。老实本分的,靠出卖力气挣钱,稍有姿色,又不想出苦力的人,有一部分选择出卖色相挣钱,还有一部分,直接选择出轨,她们和别的男人组成临时家庭,只为互相满足,互相慰藉,享受家的日子。
志新归心似箭。一路盘算,回去以后,如何好好疼爱他的这个劳苦功高的妻子。
车过许昌,他偷偷检查了一下行李,又按了按自己的小腹,一切都好,财产安全!只是原来的乘客换成了一胖一瘦两个男人。他看不透这两人。这两人既不像打工的,也不像老板,更不似当官的,倒像电视里跑江湖混码头的人。他们身上,流淌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
不久,两人的口音,就让志新松下了心中的警惕。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听这两人的口音,居然是老乡。久居他乡,忽然听见乡音,志新心里由衷产生了一股亲切感。和这两人的疏远,不知不觉有了改变。
这两人是自来熟,一上车就请他抽烟喝水,还请他吃东西用餐,但这些都被志新拒绝了。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虽然是老乡,但毕竟只是邂逅。还是少接触为好。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车过孝感,下一站志新就该下车了。想到阔别了三年的老婆,他的心激动起来。他检查了一下行李,站起身准备收拾。那个身材较胖的男人打了个饱嗝,拿出烟,自己叼了一支,递给志新一支说:“时间还早,先坐下抽支烟,等会我们也下车。”
他想想也是,也就坐了下来,顺手接过了胖子的烟。
终于到家了。回家的感觉真好!昏黄的灯光中,菜肴腾起的热气袅袅娜娜。两个儿子瞪着大眼,抄着筷子,大快朵颐。妻子笑眯眯的,满面红光,搀着老爸坐到上席,又拿起汤勺,给妈妈舀了半碗全家福。
两个老人笑眯眯的,露出一嘴豁牙,脸上的褶子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妻贤子孝!有家如此,夫复何求,他开心极了。
他在秀儿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拿出钱,交给秀儿,又把戒指,耳环和项链一一给妻子戴上,才坐下来端起酒杯。不过给钱的时候他留了个心眼,内裤兜里的五千块钱没动。他是男人,他不想自己的出门的时候,兜比脸干净。
一阵冷风吹来,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竟然发现,自己并没到家,还在武昌火车站广场上。但是怎么下车,怎么走到这儿的,仿佛做梦一般,他一点都记不得了。
他下意思摸了摸小腹,钱还在。又摸了摸衣兜,忽然发现兜里的戒指,耳环,项链都不见了。再看牛仔包和被子,包包的拉链开了,被子的夹缝里飘着一只鲜红的塑料袋。他记得这袋子好像是他装钱的袋子!他使劲拉出塑料袋,袋子是空的。他又把手伸进去,想看看钱,可摸来摸去什么都没有。
我的钱呢?志新的脑子忽然产生了一种昏眩的,灵魂被掏空的感觉。他的钱丢了,不翼而飞了。
这时就听一个过路的人说:“唉!又一个上当受骗的!这些骗子真是该死,为什么总喜欢找这些农民工下手……”
“什么?骗子!”
志新的脑子忽然一激灵,神魂回归本体。他发疯地散开衣服和被子。里面依旧空空如也。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记起车上那一胖一瘦两个老乡,也许他们知道。这一路上,他只和这两人有过交结。他发疯地冲进车站,可是火车早就开走了。车站里除了几条蓝汪汪的铁轨和几个冷冷清清的货摊,站台上半个人影也没有了。
他泱泱地回到广场,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可又发现,他散在地上的被子和包又不见了。
真是见鬼了,才走这么一会,行李又被谁拿走了?
志新的鼻子,忽然喷出一股戾气。他咬牙瞪眼,开始四处搜寻。如果这会让他找到那个拿他行李的人,他肯定会冲上去,和他拼命。
志新疯疯癫癫,像个游魂一样,在广场周围漫无目的寻找,经过一家商店,他买了瓶酒,一口气灌了下去。路过一个藏民摆的地摊,顺便买了一把藏刀揣进了怀里。
来回这么一折腾,发往天门的最后一班长途客车也开走了,要走也是明天的事情了。因为是年关,街上的小吃也已停业,兜里钱不多了,他不想找旅社,寻思在广场上凑合一夜明天回家。在买了一包花生米和一瓶酒之后,他在路边的一个花坛上喝了起来。
酒入愁肠愁更愁。想起自己抛家弃子,远离他乡,像个游魂一般,父母没有照顾,夫妻没法团聚,好不容易攒的一点钱,半路又不不知如何被人偷了。不禁悲从中来,豆大的泪珠,从这个男人的脸颊滚落下来。
酒壮怂人胆。志新越哭越恼,越想越愤懑,突然一扬手,将喝空的酒瓶狠狠砸到了街心,又顺手一拨,那吃剩的半包花生米也撒到了街心,做完这些,他站起身,解开裤子,就在花坛里放起水(尿尿)来。
许是酒瓶破碎的声音惊动了街道上的管理,一个戴红袖章的老汉急匆匆跑过来:“干嘛干嘛!哪来的流氓,当街尿尿,伤风败俗!罚款!”
“你谁呀?管我!”志新斜眉歪眼,鄙倪着老汉,慢慢悠悠系好裤子。
“你这是不讲文明礼貌,破坏公共卫生,破坏我们城市形象!当街尿尿,乱摔酒瓶子,乱丢垃圾 ,你的行为,已经违反了我们市新制定的城市卫生管理条例,必须罚款……”接着老汉一嗓子,五六个人围了过来。
那些人一过来就围住志新,你一嘴他一嘴,推推嚷嚷,拉的拉扯的扯。一口一个乡巴佬,一口一个农民工,尽是些侮辱性的字眼,不交罚款就不让走!
志新本就悲愤,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又被这些人推来攘去,极尽辱骂,情绪早就到了崩溃的临界点。其中一个不知死活的老汉见志新油盐不进,突然一把拧住了志新的胳膊,翻手给了他两巴掌!
“欺人太甚!”志新突然爆发了,胳膊猛然用力一抡。他是常年在工地搬砖搬水泥卖苦力的人,一身腱子肉,其爆发力可想而知了。他这含怒一轮,那人一下就被他抡了出去,摔了个狗吃屎,脸皮也蹭破了。
还敢反抗!还要打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打”,围在周围的老汉们立刻一拥而上,拳头巴掌,一窝蜂地向着志新招呼过来。
火车上被人偷,车站被人打!这一刻,藏在他心底的戾气彻底爆发了,仅有的一丝理智荡然无存。他身子猛然一旋,挣脱几人的束缚,“刷!”的自怀中抽出藏刀,向着人群怒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