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是改出来的,这个道理都懂。可是真正下气力修改,却不容易做到,这一点我有比较深刻的体会。
不怕反复。能够坐下来潜心写文章、主动写文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要做到精心改文章,就更难了。我是宁愿写10篇也不愿意改一篇,为什么?因为写是创造,改是重复。我不愿做重复的事。年轻时经常向报刊投稿,有的编辑让我翻来覆去地改,改得有时都不耐烦了。但发表时你再看,确实精练了很多,主题突出了很多,废话也少了很多,和最初的稿子一对比,质量明显提高了。可是轮到下一次,你还是下气力在写上,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改文章着实不轻松,并不比写一篇文章来得容易。所以,改文章首先要克服怕辛苦怕反复的思想,文章不厌百回改嘛。想当年,我那篇“柳树的风格”一文,前后改了8年,才在《写作》和《中国人才报》上发表。之前只是写了一些游览颐和园所看到的春柳的状物描写、诗情感想,以及一些文人墨客对柳树的赞美。后来我挖掘了柳树的柔中有刚,她的灵活性,她对人类的奉献精神,才使这篇文章富有了哲理,有了人才学意义,也使这篇文章有了思想性,比以前饱满了许多,才得到了社会的承认。
顾忌脸面。开了公众号后,每天要和读者见面,你要是拿出的东西,观点不正确,论据不充分,论证不严密,语言没有文采,人家会说了,这是啥水平?所以为了脸面也得好好地“粉饰”一下,不让人说好,也不能说坏啊。当然错字还是有的,有时你在改稿时,一不小心文字就串龙了,甚至一大段给删去了,还不知道。第二天一看,这是怎么回事?常了就能找出原因,就尽量注意。一篇杂谈,不改个三五遍,第二天就不能见面。当然即使如此,错字也是有的,夫人没少批评我。有时自己写的东西自己很难发现错处。
毛泽东在《反对党八股》中写道:“拿洗脸作比方,我们每天都要洗脸,许多人并且不止洗一次,洗完之后还要拿镜子照一照,要调查研究一番,(大笑)生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们看,这是何等地有责任心呀!我们写文章,做演说,只要像洗脸这样负责,就差不多了。拿不出来的东西就不要拿出来。须知这是要去影响别人的思想和行动的啊!一个人偶然一天两天不洗脸,固然也不好,洗后脸上还留着一个两个黑点,固然也不雅观,但倒并没有什么大危险。写文章做演说就不同了,这是专为影响人的,我们的同志反而随随便便,这就叫做轻重倒置。许多人写文章,做演说,可以不要预先研究,不要预先准备;文章写好之后,也不多看几遍,像洗脸之后再照照镜子一样,就马马虎虎地发表出去。其结果,往往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仿佛像个才子,实则到处害人。这种责任心薄弱的坏习惯,必须改正才好。”“要想一想自己的文章、演说、谈话、写字是给什么人看、给什么人听的,否则就等于下决心不要人看,不要人听”。注重脸面,也是责任心强弱的表现。
适当冷却。就是写好初稿后,不立即修改,而是暂时放一放,过些时候再修改。毛泽东曾说过,文章写完后,先放它几天,然后再拿出来修改。
有人说你一天一篇,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吗?其实不是一天一篇,而是几天一篇。脑子里每天都要有几个题目,常常是一篇文章写不下去了,扔在一边,再写下一篇。有的文章想的时间多,比较成熟,写得就快一些、顺一些;有的没想好,但觉得有道理,可能要慢一些。想不好、写不动的时候,就出外散散步,风一吹,大脑进点氧,受点什么启发,再回来改,再继续写。中间需要有段隔离时间,有段再思考再冷却再缓冲的时间,对补充丰富修改文章有好处。写不下去、改不下去的时候硬写硬改,效果也未必好。
清代唐彪在《读书作文谱》中就说:“当其甫做就时,疵病亦不能自见……若使当时即知,则亦不下笔矣。故当时能确见,当改则改之,不然且置之,俟迟数月,取出一观,妍丑了然于心,改这自易”。“作文有深造之法。如文章一次做不佳,迟数月将此题再为之,必有胜境出矣。再作复不佳,迟数月又将此题为之,必有胜境出矣。盖作文如攻玉数,今日攻击石一层,而玉微见,明日又攻去石一层,而玉更见,再攻不已,石尽而玉全出矣。作文亦然,改窜旧文,重作旧题,始能深造。”
万垒赛耶夫在《果戈理是怎样写作的》中介绍果戈理的修改文章经验时说:“……随后,过一个月,过两个月,有时候也许还要久些,你再拿出你所写的东西来读一读吧:你会发现有许多不对的,很多多余的,和很多没有达到的地方……你拿起它,读一遍,用同样的方法改一改……据我的主见,应该这样做八次。”
朱自清在写处女作《别》时,写完初稿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取出来看一遍并修改,再隔一段时间,又拿出来审阅修改。全文七千多字的小说,他从初秋开始创作,直到十月初才定稿。这种认真谨慎的态度贯穿了朱自清的一生。
1963年,毛泽东在会见外宾时谈到:“写文章和写诗不经过修改是很少的。为什么要修改?甚至还要从头写?就是因为文字不正确,或者思想好,但文字表达不好,要经过修改。”毛泽东还主张:“重要的文章不妨看它十多遍,认真地加以删改,然后发表。文章是客观事物的反映,而事物是曲折复杂的,必须反复研究,才能反映恰当。”
修改是什么?是高度,是耐心,是责任,是冷却,是推敲,也是愉悦,正如白居易所说“好句时时改,无妨悦性情。”
2021年1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