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客居京华,很少回家,那一片有山有水的故土更多是出现在午夜梦回的恍惚中。
从舒城向西南,过了那条河,折向春秋方向,路边有一座孤立的山峰,据说是当年左丘明著作《春秋》的山岚,一直没有上去过,如今山峰成为一个采石场,偶尔从乡贤的文字中看到甚多惋惜。然后,往更西南的方向走,山岚多了起来,山势蜿蜒,河水缠绕。层岚叠嶂处多是树木,春末夏初的时候,树梢浓艳欲滴,都是层层复重重的绿意,遇上梅子雨,树梢的绿就随着雨滴淋了下来,落在地上,大地多了层层的生机。
过汤池,山林更密,河流和道路变得狭窄,稍往远处看,山的尽头似是合在一起,山势如龙蜿蜒而来,到了跟前豁然分开。
说到汤池,不得不说那一条老街。孩童时,汤池老街是我最为向往的地方,那里有好吃的“狮子头”,有花花绿绿的糖果,还有一年一次的新衣服鞋子。得到糖果的机会并不多,油炸的“狮子头”是老街人的早点,而我们乡下人,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买上一两个作为我们打牙祭的食品。
汤池有温泉,记得幼时老街的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一个一尺直径的小池子,里面冒出热水。到冬天的时候,赶上雨雪天,屋顶和道路被雪花铺满,小池子里却是袅袅热气,有行人疲乏,脱脚坐在池子边的方石上,将双脚泡在池子里,浑身都冒出热气。
到我在汤池中学上高中的时候,老街人往外扩充,老街慢慢显得破败,那些小池子也都被填堵了,在老街西头,新挖了两个大池子,分男女,十里八乡的人可以赶过去洗澡,不收费,终日人流不歇。
老街渐行渐远,现在的汤池新修了几条街道,也建了数处温泉场所,据说装修的豪华现代,与外边的城市那些温泉娱乐场一样,也就没有了当年老街的特色。而且价格不菲,那种行人可以就地脱鞋泡脚的惬意更是没法再现了。
从汤池翻过一座山,就是龙眠山,龙舒八景之一的龙敏毓秀所在。
龙眠山宛如一条睡着的龙,横亘在大地之上,与另外一面的山岚,隔河相望,时而靠近,时而分离。中间的河水清澈见底,可见游鱼跳跃,在阳光下,发出闪闪的银色亮光,河中是满满的鹅卵石,在河水折射的阳光下,色彩缤纷,晶莹剔透。
与龙眠山相望的山岚到了中途突然戛然而止,那条伴随他们流淌的河与另外一条河汇合,河面豁然开朗,山与水的无意交融、汇合,让两山在这里形成一道山门。我的家与山门隔河相望。
从我家门前看龙眠山,没有雨雾的日子里,那山清明,树木可见,中间可以看到树木下的人家,白墙黑瓦,门前屋后的杏树桃花依次开放。春日里,大片的映山红开了,山上红的似火。赶上雨雾的天,白雾袅绕,山岚被缠绕在白云之间,真的如龙升腾一般。
我们的乡人更多时候把龙眠山叫做华岩山,他们经常去山里打柴,走到尽头的时候一座高山耸立,上面树木稀少,岩壁高耸如刀削一般,阻挡行人去路,乡人打柴到此处无论收货如何,都会折返而还。华岩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鸡冠山,山如鸡冠,随形而叫。
真正知道龙眠山叫龙眠山,是上了中学之后,学了一些地理知识和一些野史轶事,对家乡故土有了一些稍微的了解,当看到我家对面的山岚竟然与龙眠居士李公麟有故,一时与有荣焉。为了寻找典故中的龙眠山庄,还与一众好友相约,上山寻根。
沿溪水而上,修竹无数,溪水清浅,岸有兰香丛生。但是最终除了在山顶处寻到几间看林人的茅舍,并没有发现山庄的所在。
后来看过更多的典故,如很多地方的名人贤士一样,说李公麟归老还乡的所在不是在舒城的龙眠山,而是桐城的龙眠山,如今网上一搜,也都是桐城龙眠山的条目,关于舒城,寥寥几句,难成气候。或许这其中的因由不外乎几点,一是舒城的龙眠山与县城较远,古人旅行不易;二是桐城在清代以来,文风昌盛。其实不管是舒城的龙眠山还是桐城的龙眠山本就是同一山脉,中间相隔的无非是那难以攀越的华岩山。
石室空无主,浮云自去来。
于我来说,无论龙眠山庄坐落在哪里,那山与山相望,水与水相连,青山绿水,兰香修竹,都是梦中的故土。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