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我的时候已经实施计划生育了。那时候我已经有两个姐姐,所以母亲只得悄悄地躲着生我。那时父亲在外省一座大山上挖煤。母亲壮着胆去了父亲那里。
听母亲说,我出生两三天当地下起了大雪,积雪厚度达到二、三十厘米。在母亲的细心呵护下,那么冷的天我都没感冒。母亲坐月子得到了父亲挖煤的煤老板家的帮助,他家有一儿一女,大的是姐姐,小的是弟弟。他家人好,那段时间每天姐姐帮母亲去山沟里挑几桶水,而弟弟则是每天负责把我的尿布拿去山沟里洗干净。期间母亲煮了几回糖鸡蛋叫姐弟俩吃,他们总是讲理客气得很不吃母亲的。母亲月子坐完了提了几十枚鸡蛋和一只鸡拿给主人家。
母亲带着我在那里生活了两年。山里人朴实,母亲又是个老实人,两年时间母亲与山里的乡亲们相处得十分融洽。有一天山里有户人家来父亲挖煤的地方说事儿,说是想让我给他家当闺女,他家有九个儿子就是没女儿。父亲自然是不同意,尽管我们当地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父亲是个想得开的人,他说多一个女儿也是好事,将来他和母亲年岁大了多一份依靠。
两年山里生活很快就结束了。父母带着我回到故里。当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问及我的名字,父母没念过书说我在贵州出生小名就叫贵三,直直到现在老家年岁大的人只知道我的小名。
我过七岁生日正好赶上大外甥女满周岁。那天家人带着两个孩子去镇上赶集,外甥女由大人背着而我则是牵着大人的手,集市上好是热闹,卖猪肉的,卖鸡鸭的,卖鱼的,卖菜的,还有各种小吃:包子馒头、麻花、麦芽糖、粉红色的小扇子糖小辣椒糖、豌豆饼、炒熟的花生瓜子。还有好几个卖衣服的地摊,家人给我和外甥女一人买了一件红衣服,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依稀记得我的那件右上角有只“小熊猫”。不知过了多久我挣脱了大人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就和家人走散了,不经意回头转身一看自己迷路了,那时候我心里一慌哇哇大哭。说来也巧,我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我小名,我睁开眼一看,是我认得的一位大姐姐她是外公外婆那里的人,我像是找到了依靠挨着她坐下。过了一阵子当家人找到我时,母亲急得泪流满面。后来我再长大一些才知道母亲有些胆小那次着实把母亲吓坏了,直到我有好大了母亲还记得此事。她说要是那次把我弄丢了她后半生没脸见父亲。我长大后开导母亲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没事儿了。
我上小学时学校在村子那头。中午有时候回家吃饭,有时候在学校吃,不是在学校食堂吃(学校没食堂),是早上出门时用保温瓶带的饭菜。学校大概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修建的,六间教室一间教师办公室。领头的老教师就住在学校附近,听说老教师年轻时念过高中。周末学校不上课老教师帮着自家干些农活儿。他两个女儿都是他的学生,小的那个有时在课堂上直呼爸爸,老教师会板着脸一脸严肃非纠正一定得叫老师二字,他说那里是学校。
除了老教师还有几位从县城师范院校毕业的年轻老师。年轻老师授课方法自然与老教师有些不同,但一学期下来学生们的成绩差不了多少。年轻老师教学模式呈新颖趋势,老教师的教学模式自然保守些。老教师每天给学生布置的作业多得多,那时候农村条件差村里富裕的没几个,有时孩子们把学校发的作业本写完了,开口跟大人们要几个小钱买上几个新本子都是件高兴的事。老教师的学生有时也感到无奈,作业本两面都得派上用场,那样看起来有些不雅观。还好我不是老教师的学生,我的两位老师刚从县城师范院校毕业,二十岁的样子,一男一女,巧的是他(她)俩后来成了一家人。
男老师姓李,女老师姓钟。李老师家在县城,钟老师家在乡政府附近。李老师从小在县城长大自然性格开朗,他时不时的利用一节课的时间给我们讲故事,我现在只记得李老师当年讲的神话故事《神灯》......李老师幽默健谈常常带给学生一丝放松。有两件事情令我终生难忘:一次,我伙同邻居家哥哥姐姐在镇上的大桥下趴着伸手拾河面上的水葫芦,不曾想被回城的李老师撞见,李老师关切地嘱咐我跟邻居家哥哥姐姐回家,他一再强调河水深危险。还有一次去巴岳山春游,下午我没通知老师私自跟着邻居家哥哥姐姐下山回家。第二天早上我一到学校,李老师心疼地看着我,他说我年纪小又斯文,他极度担心我会跌落山下。钟老师对学生一股劲的严格但她数学讲得详细,以至于后来她调去乡里教书,调去镇上教书,只要是她的学生成绩差不了哪里去。只是她性子急爱发脾气,稍有学生不听话她就急,有时会影响她整天的心情。有一次午休,我跟着几个同学溜去学校附近看农民收割小麦,结果回教室稍晚了点儿,她好生气我赶紧承认错误并承诺下次不敢了。钟老师在村里教了三年书,说她性子急爱发脾气她倒是跟学校附近的村民合得来,那时村民常拿些蔬菜土鸡蛋给她,她也发自内心的感激。
二年级结束李老师调去乡里教书。也许是他俩初见相合,后来他俩谈起了恋爱。那时每周上五天半的课,星期六下午钟老师要去乡里玩,李老师少不了来村里接她。一到放学孩子们像现在的“狗仔队”——一探究竟。有时周末下雨李老师扶住钟老师的臂膀生怕她跌倒。他俩回乡时走出村子一段路要经过一片柑桔林,那时候总有那么几个胆大的学生躲躲闪闪看清实况,像是打仗的领头兵过一会儿给大伙儿“汇报”。特别是桔子树开花时节更增添了浪漫气息。
一天学校来了几个练气功的,领头的是个老头儿六十岁左右,个不高身子结实,身边几个打打下手。只见几个下手把一块大石板抬起来压在了老头儿肚子上,只见那老头儿肚子鼓得满满的像个大皮球,脸顿时红得通透一直红到了耳根,不敢喘气生怕有什么闪失,几个下手有些紧张。旁边的学生围成一团,个个像看西游记一样着迷,老师们也看得起劲不时鼓掌“加油”。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老头儿挺不住了,示意让下手把肚子上的石板取下来。稍作休息后,老头儿开始了他的第二个绝技:只见他身子站直,其中一个下手把四颗长铁钉放进老头儿鼻孔里,老头儿仰面朝天一点儿不敢马虎,学生开始起哄,有的相信老头儿万无一失,有的唏嘘生怕出差错,不知过了多久紧张的气氛终于结束了。那时临近下午放学,师生们感叹来几个“不速之客”让大家开了眼界,也为平日的朴素的乡村小学增添了别样的新彩。
不知什么时候,学校来了一位湖南籍的女老师,听说当年她爱人在我们那里当兵,是在离我家十里路外的山里部队当兵,不知是啥原因让他俩走这么远,也许是部队的安排。女老师一米六几个头儿,皮肤白有点儿胖,讲湖南话时又夹杂我们当地的方言,那些年还不流行普通话,不只是我们那里好多地区都不流行普通话。女老师上别班的课,那时五六年级的学生学习之余帮大人们干些农活儿,个头当现在的初中甚至高中学生,力气好不像现在尤其是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孩子,除了读书不会干乡下的农活儿。只见女老师跟她的学生相处融洽,尽管乡音不同。有时我们班下课早,想看看女老师怎样给学生讲课,但她讲课时夹杂些湖南音调我们听不懂。但从她的表情看得出,我敢肯定虽然她来到这遥远的地方当个代课老师,但她执守了做人做事的原则。有时课余时间也见她和她的学生说说笑笑,尽管那时学校的条件如此的差。
突然有一天,女老师和她的学生哭着抱在一起。开始不知缘由以为是女老师生了什么大病,其实是女老师要跟她的爱人回湖南老家。她和她的学生难舍难分,像母亲和自己的孩子舍不得分离。只见两个个大的学生吊住女老师的臂膀生怕此生再不相见。八十年代的交通没现在发达,坐老式火车从湖南到川渝走一趟得花上几十个小时。女老师跟她的学生哭坏了嗓子,吊臂膀的学生才松开手,女老师从裤兜里拿出手帕擦拭自己的眼睛,她哭红了眼睛,顾不及我们低年级的学生笑她。旁边还有几个学生在抽泣,她也安抚他们,说是爱人要离开部队得跟着爱人回自己的老家。不记得女老师在我们学校呆了多久,这么多年过去了,也算是自己见到的最真挚的师生情。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小学生谈不上学习压力,所以周末暑假寒假有很多闲遐时光。春天孩子们在乡间追捉蝴蝶,在蚕豆开花时找“马耳朵”(长在蚕豆叶丛中的小蚕豆叶)。夏天孩子们捉知了捉笋子虫,把笋子虫的足插上竹签子,让它转圈圈当个玩具。秋天孩子们去柑橘林捡拾落在地上没人要的麻皮柑。冬天孩子们玩雪人打雪仗。
那时候,乡下的孩子们喜欢自己制作一些小玩意儿。用一根毛线把废旧电池盖串成一串然后合拢成圆环,把两头的毛线打个结。还有就是把旧算盘的珠子拆下来,用同样的方法串成圆环串。用这两样东西玩抓子,也用这两样东西玩“修马路”(跨方格,用粉笔在地上随意画格子)。用现摘的棕树叶编织各种小动物、小兜兜,小动物小兜兜是可以互相赠送的。去摘棕叶遇上棕树开花可顺便摘些棕花籽儿,棕花籽儿呈淡黄色,一团一团的结在棕树上,棕花团子外面裹着一层紫色的壳,把紫壳剥掉,淡黄色的棕花籽像极了鱼肚子里的鱼卵。不过数量远比鱼卵多,那时候我们当地鱼塘极少,小河里的小鱼多。把棕花籽捏散,玩得来的几个伙伴把棕花籽撒到对方身上,不时嬉皮笑脸,有时趁对方不设防,快速把棕花籽含在嘴里,然后张开嘴把棕花籽喷到对方身上,又是一阵嬉皮笑脸。踢毽子跳脚线是女孩子的拿手活儿。毽子用自家的鸡鸭鹅的羽毛制作,羽毛采用几根由自己定,手巧的用水彩笔把羽毛涂成彩色。冬天踢毽子可以暖身子,即使脚冻得不行了,踢一会儿毽子身子热乎乎的。踢毽子一个人单独踢,两个人一起踢,几个人共同踢都可以,把脚把子放开抢对方的毽子踢,几个人一起玩显得热闹比个绝活儿。跳脚线用大人们织毛衣用的毛线,根据个人喜好用毛线围成大小不同的长方形,可以三个人玩也可以五个人玩,跳脚线可以跳出几种花样,几个人轮流跳,拉毛线由几个人轮流拉。男孩们喜欢滚铁环,有些铁环是孩子的父亲制作,有些是孩子们自己动手制作。滚铁环可以在院子里滚,胆子大的玩技高的把铁环带到马路上去滚,也有的把铁环带去田埂小路上滚。铁环不易磨损,一个铁环可以玩好久,有时坏了重新制作。反正那些都是农家孩子的特长。
有时小伙伴们下到小河里抓些小鱼、小虾、螃蟹。小伙伴们把抓来的小鱼小虾螃蟹拿回家洗干净,将柴锅洗干净把锅里的水烧干,放少量油煎小鱼小虾,适当加盐直至熟熟。煎螃蟹不用放盐,螃蟹肉自带盐份。我家门前就是小河,下河时等邻居家哥哥姐姐到齐了一起下河。收获的小鱼小虾螃蟹大家平分。除了冬季不下河其余季节均可下河。小河两边河堤土壤里长有地果藤,地果又名地枇杷,地石榴,野地瓜,农历六月野地瓜成熟。小伙伴们凭着经验扒开土壤,一窝野地瓜呈现在眼前,有时一整窝野地瓜成熟,有时一窝野地瓜一些熟一些生,把成熟的从土里扒出,剩下的作个记号以便下次去那里扒。野地瓜是70后80后儿时的小零食也是70后80后儿时的美好回忆。
顺着我家门前小河一直往下游走有一条大河。夏季天气炎热,相邻两三个寨子的人们把水牛牵去河边滚水。大河两岸浅水区长有丰富的水草,人们下到河里,把水草捞回家作喂牛的草料,作喂猪的猪食。人们常把鸭子赶下河,鸭子捕食河里的小鱼小虾及螺蛳河蚌。直到火红的太阳下山了,人们才赶鸭子上岸。
有时孩子们闲着没事帮大人们做些事情。用一根扁担绑两只小桶去老井挑几桶水,我们寨子里的那口老井不知何年修凿井水从石崖缝流出一年四季从未干涸且井水甘甜。一户老邻居在老井顶头上方泥土里种得几株黄花,人们把井水挑回家盛在水缸里供全家人日常饮用,孩子们把衣服装在盆里拿去田边小河边洗干净。学着大人的样子烧柴火煮饭煮猪食。
那时候,我和邻居家哥哥姐姐同在村子里上学。上学要路过一个寨子,寨子里有户人家种了几棵橙子树。看着橙子一天天长大,孩子们心里乐滋滋。待到橙子熟透了主人家随手摘几个递给孩子们,孩子们像过节一样高兴。那时候我们寨子只种李子树,能吃上又大又甜的橙子别提有多高兴。寨子里有户人家喂了几头水牛,睛天还好,遇上夏季多雨牛粪泡在泥泞小路上臭味难闻。孩子们脱下鞋子,宁愿让自己的脚长泡疹,也要为大人们省下买鞋的钱。
在村里上学有两条路。走另一条路也要经过一个寨子,寨子里有户人家种草莓,主人收获草莓时把个大的颜色好的拿去集市上卖,剩下个小的颜色差的留在地里无人管。那时孩子们在地里仔细打量生怕放走一颗草莓。随摘随吃顾不上水洗,脚步快的多摘几颗脚步慢的少摘几颗。一天中午放学路过草莓地我遇见干娘。干娘手里捧着一簇白蘑菇,她指着旁边一棵老桑树示意白蘑菇是从那里长出,那天中午干娘极力邀请我去她家吃午饭。干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平日里我管叫他们哥哥姐姐,那天中午就只有白蘑菇煮清汤一道菜,午饭后干娘家的录音机传出“小虎队歌手唱”的歌曲——歌声活跃、清脆悠扬……
儿时的这些记忆,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让我无法忘怀,我时常在感恩中想起,伴随着我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