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都出生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冀东平原的一个小村庄。他们同村,父亲只比母亲早出生一年。父母虽然同村,但在结婚前并没有任何接触,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他们是靠媒人介绍才走到一起的。父亲当过兵,参加过抗日、解放战争。后来转业到山西邮电局工作。母亲在战争年代,参加过“妇救会”,做军鞋、筹军粮、护理伤员……还是一个支前模范。
父母结婚后,母亲为了照顾奶奶,一直和父亲过着“牛郎织女”的日子。由于父亲5岁时,爷爷就去世了。奶奶带着姑姑和大伯,靠家里的几亩薄田艰难度日。父母结婚时,奶奶己经60岁了,而且体弱多病,所以母亲一直和奶奶同住,照顾奶奶的饮食起居。因此,母亲也落了个孝顺婆婆的好名声。
奶奶去世后,母亲才随父亲去了山西。到山西后,由于母亲没有工作,靠父亲的那点工资,日子也过的紧紧吧吧。好在我的母亲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能干又勤俭,而且做的一手好针线活,平时给邮电大院的职工縫缝补补,也能挣个三瓜两枣,把我们兄姐三人养的白白胖胖,健健康康。这中间父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我们当时是很难体会到的。
转眼到了一九六二年,还没走出三年自然灾害的因境。“六二压”又开始了,由于苏联逼债,撤走专家,国家开始人口大压缩,即城市的往农村疏散。本来父亲不在“压缩”范围,他当时是专门维修电话线路的技工。可是看着母亲和三个孩子被压缩回农村老家,想着远隔千里自己无法照顾,他们母子可怎么生活呀,思来想去,还是家庭孩子们重要。所以只好写了辞职报告,得到批准后,就帶着一家五口,随着“六二压”的队伍,回到了农村老家。
回到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经过三年自然灾害,农村的粮食也很紧缺,也是半糠半粮的勒紧裤腰带度日。好在我的姥爷、舅舅、姑姑都住在同一个村,靠着亲戚朋友你给一瓢面,他给一个瓜的接济,勉强度过了我们回老家的第一个年头。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六三年,父母以为日子会好过一些。哪成想又赶上了发大水,连日的大雨,我家那间可怜的祖屋,屋顶漏水,墙皮脱落,己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外面不下了,里面还滴滴嗒嗒下个不停。家里的地上摆满了盆盆罐罐。白天还好说,我们可以待在外面和邻居家。可是到了睌上睡觉就成了问题,父亲只好把炕上铺的油布,用绳子绑住四个角,撑开固定在墙上,就好像一个帐篷似的,一家五口挤在油布下面入睡。那时父母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两人轮流看护着我们,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连日的阴雨天气,村里出现了大量危房,我当时刚上一年级,学校是几个年级挤在一个走风漏气的破庙里,由于屋顶漏水,大片的墙皮脱落,也成了揺摇欲倒的危房。为了学生的安全,学校只好停课放假。大雨不仅造成了房屋漏水甚至倒塌。人们的吃饭也成了问题。那时好像还没有电磨,全村千二八百人吃的米面,只能靠村里的几台老碾,一般碾子都在露天,雨停时,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老碾,几台碾子旁就排起了长队,那时的人都很善良,也很自觉,轮到谁家,他们就把一点要碾的粮食碾成颗粒,而不是面,这样就可以节省时间,大家都有机会碾一点,不至于整吃或饿肚子。我的父母为了我们能吃饱,经常冒雨到地里拔野菜,到树林捋树叶,回来后掺和一点玉米糁,山药干放锅里一煮,就是一顿不错的吃食。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我们吃“粘粘转”。所谓粘粘转,就是把一种叫沙蓬的野菜拔回家,洗好后放在锅里煮熟,放凉后切碎加点盐和炒熟的黄豆面,(也就是现在的炒面)拌一拌,就可以吃了。即能当饭又能当菜。距今六十年过去了,我仍记得它的鲜美味道。也会时不时的做一点解解馋。
我的父亲地里农活不甚能干,但他有一个灵活的头脑和一双勤劳的巧手。人民公社时,他被大队抽到修配组,负责维修各小队打药用的喷雾器,浇地用的柴油机等。大队广播站的电线,电话线,电话机,麦克风有问题,也会第一个找他。俢锁子,配钥匙,电焊、气焊、锡焊虽不十分精通,但小修小补也能拿得下来。记得我家有两个父亲做的工具箱,一大一小,大的工具箱里放着焊枪、焊条、锡烙铁、打板和各种铁皮铝片等。小的工具箱里锤子、钳子、改锥、螺钉螺冒等一些小的东西。谁家需要俢补,随时提上就可以出发。那时,我们称父亲的工具箱为“百宝箱”各种宝贝应有尽有,可惜就是没有我们想吃的“好吃吃”。
父亲的性格开朗,爱结交朋友,手勤心热,谁家有需要帮忙的,只要吱一声,它总是屁颠屁颠的忙前忙后,从不计较报酬。父亲除了手巧,脑袋还很活泛,爱钻研,只要是他想做的,没有什么是不能。在我们村里,我家院里是第一个打“手压井”的,第一个用白灰、炉渣、水泥、沙子自打房梁、檩条、窗户、条砖不用一块木料盖起的房子。在煤油灯时期,父亲自焊电石灯,我家第一个点起了明亮的电石灯。到了八十年代,父亲是第一个自做电孵化箱,自孵自养的养鸡户。父亲养过鸡鸭、养过猪牛;也种植过蘑菇和药材。不管养殖,还是种植,只要有新事物出现,父亲总是第一个去尝试,而且不成功是不会放弃的。父亲就是靠自己的脑和手,靠不服输的劲头,打造出了种种第一的“业绩”,因此,乡亲们送了他一个“赵能”的雅号。这个雅号是对父亲心灵手巧的肯定,也是对父亲无所不能的一种褒奖。
我的母亲也和父亲一样,勤劳善良,好脾气,一生中没和人吵过架,红过脸,邻里之间和睦相处。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她都乐于搭把手。母亲不只针线活做得好,她还织得一手好布。记得小时候,家里有架织布机,母亲除了下地干活,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织布机上度过的。六十年代,人们吃的穿的都是自产自销。吃的是生产队每年每人分的三百斤左右的口粮,饭量小的尚且够吃,饭量大的就得半菜半粮的掺着吃了。穿得是每年每人分三斤的弹花。(就是去了籽后经过弹松的棉花)纺线织布、穿的衣服、铺的褥子,盖的被子全靠它了。纺线的技术含金量还小点,只要摇纺车的手和握棉条的手配合默契,就能纺出粗细均匀的线来。可织布就不一样了,它得把纺出的线经过拐线、浆线、络线、掏线、上机等十几道工序,然后才能坐在织布机上,手脚上下并用,梭子左右往返,一块粗布才能织成。我到现在都纳闷,大字不识半个的老妈,这么繁杂的织布工序,从头到尾她是怎么学会的?我的母亲不仅会织布、缝衣,她对裁剪衣服、鞋样也亳不含糊,我们一家六口的衣服、鞋袜都是她裁剪缝制的。每到过年,母亲必定给我们兄弟姐妹四人用自己亲手织的粗布,做一身新衣服、新鞋袜,除夕晚上放在我们枕头旁边,大年初一,我们一睁眼,就能穿上新衣新鞋,吃上母亲为我们煮好的饺子,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让我终身难忘。父母虽然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也没有海誓山盟的誓言,但他们却互敬互爱,彼此牵挂,相扶相携走过了风风雨雨的半个多世纪。他们偶尔也有小吵小闹,但自始至终都以家庭为圆,儿女为圆心,画着自己的人生规迹。父母好像一生只有两件事,就是上孝顺父母,尊重长辈,下抚养儿女长大,教育我们好好做人。这两件事他们都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如今,我的父亲己去世26年有余,母亲也离开我们达8年之久。可我毎每想起他们对我们的付出,对我们无私的爱,我的心里就暧暧的。他们没钱,但他们倾尽所有,供我们上学,没让我们饿着冻着,他们没有势,但他们倾尽全力,呵护着我们,不让我们受人欺负,也教育我们不欺负别人。他们没有多大本事,却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一切条件让我们生活的好一点,再好一点。这就是我的父母,他们留给我们的物质财富很少,但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愿我们的父母在天堂安好,下辈子我们还做你们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