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狗把它们的所有给了我们,我们是它们的宇宙中心。我们是它们爱、忠诚和信任的对象。我想说,也不尽然。
从小生活在农村的我,也和很多农户一样,曾经也养过狗,还是面相凶狠的狼狗。
我家养的小狼狗来源于池州东至,一个山水环绕的小村子。宋阳村天鹅组,是小妹玉枝自主选择的人生归宿地。那年,小妹家的母狼狗和和大山里的公野狼好上了。小妹和妹婿多情多礼,记得将一条长势最好的小狼狗送给娘家,他们说,左邻右舍都想买它。
孩子们很喜欢活泼可爱的小狼狗,给它取了个很动听的名字“达尔”。狼狗很快习惯了“达尔”的名号,只要呼其雅号,两眼发光,耳朵竖起,摇着尾巴奔向你撒欢。
达尔会吃、肯长,一年多的时间,就拥有宽而大的嘴巴,嘴里有一排洁白而又锋利的牙齿。渐渐威猛的达尔狼性十足,一口就可以将一只大母鸡咬死,家里养的几只鸡,无一幸免地成为它的美食。它又着实可爱,只要见着了熟人,就会使劲的摇着像大姑娘辫子一样粗壮的尾巴,要是见到陌生人不友善的举动,就会发出紧密的“汪汪”的警告声,直至那人走出很远。
达尔要是看见一根骨头,就像猛虎一样飞快地跑过去,咬着骨头跑回来,在院子里啃得有滋有味。
达尔对母亲很忠诚,算是看家护院的好手。孩子们在大门上写了几个大字提示:切莫惊动犬。提示没多大意义,乡亲们喜欢逗它,有时用竹棍隔着铁门挑逗或是挑衅……
我一直没舍得处理它,纵然它有吃鸡的毛病。然而,七年前的7月7号,却是它的祭日,死于我的栗树棍下。
2016年的七月是非凡的七月,从6月30日到7月4日,我所在的太湖县普降暴雨。面积约70平方公里的花凉亭水库,水位高达85.9m,超历史水位1.14米,超汛限水位3.1米,花凉亭水库蓄水和下泄流量均超历史记录。
我家地处花亭湖下游,新仓镇长河内圩花园畈。按防总要求,长河大堤有极大的溃堤风险,除精干民兵及部分村干留下巡查大堤外,其余所有圩内村民必须在7月2日晚上全部撤离到安全地带。于是,整个花园圩内的党员干部,迅速挨家挨户动员撤离,甚至连铜锣都敲上了,气氛异常紧张。
人们纷纷逃命似地撤离,谁也顾不了精心饲养的家禽家畜,哪怕是看家护院的狗。
母亲在狗鉢里留了满满的狗粮,依依不舍地摸着温顺的达尔,轻轻叮嘱:放乖了,后几天就回来。此时的达尔虽然“汪汪”地叫个不停,但表现的还算温顺。不时用舌头舔着母亲皱迹丰满的双手。
那年,我家在太湖县城买了一套房子,装修好不久,就迎来了一二十个在花园圩内的亲友。在县城避险的五天,大家夜里席地而卧,倒也安静,白天热闹异常,特别是刚出生不久的侄孙晨曦,成了大家争宠的对象。谁也顾不了家里的猫儿狗儿,唯有母亲,一直担心达尔的衣食饱暖。
5天后,警报解除,亲友们各自返回花园圩生产自救。房屋倒塌的要整修,田地里的庄稼要重新栽种或补种。
吃过早饭,母亲也随亲友一起返回花园老家。我一大早赶赴安庆市人社局递交重要材料,妻子守在书店。异常忙碌的几天,二十来人的吃吃喝喝,妻子很疲惫。
下午一点多,我在返程的路上,突然接到妻子带着哭腔的电话,说家里的达尔疯了,将刚开门的母亲咬伤。幸好,母亲将大门栓上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妻子说,达尔一会咬住母亲的手,一会纵身咬母亲的脸。可怜的母亲,手上,脸上鲜血一滴一滴地顺着胳膊掉下来。母亲的哭喊声,达尔的狂吠声,交织在一起,迅速惊动了左邻右舍。面对已经疯了的达尔,人们又无可奈何,只是不停地打电话给我……
客车距离到站时间还有半小时,车上的旅客纷纷给我想办法,催促我赶紧报警。
110通了,接警的同志回复我,有打狗经验的民警还在一线抗洪,最快要到晚上才收队,提议我赶紧找乡下专业收狗的村民,他们有夹狗的专用工具。
可是,一个个我熟悉的收狗老板听到我的请求后,都一致回应:不可以。打正常的狗没问题,疯狗,实在不敢,万一被咬了,谁都担当不起。
这如何是好?我头脑高速运转,满脑都是母亲被狗咬的惨烈画面。如果等已去抗洪一线回来的警方处置,几个小时后母亲能不能挺住疯了的达尔撕咬?
一个大胆的念头出现了。我要救母亲,不顾一切地。
我赶紧打通妻子的电话,要求她借一套渔民用的下水裤,买根栗树棍。
我一边请求何必师傅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适当加大马力,一边请潘和老表在太湖汽车站等候,争取无缝对接,尽量节省宝贵的营救时间。有多年驾驶经验的何必师傅,提前十分钟到站了。我来不及致谢,赶紧跑步坐上了潘和老表的面包车。
“下水裤和栗树棍准备好了吗?”,我紧促地问妻子。
“准备好了,但一定要注意安全哦。”妻子很是顾虑。疯狗已经咬伤了母亲,再咬伤了我,她不敢往下想……
平常30分钟的路程,潘和老表仅用了20分钟。
我很远就望见杨屋的广场上站满了围观的乡亲们,就像看黄梅戏演出一样。我也听见达尔像狼一样的嚎叫,听见母亲被达尔撕咬的揪心哀鸣。
广场上,大家都用异常焦虑的眼光注视着我,期待着我。我心跳加速,又不得不表面镇静。我要让大家相信我的实力……
“你看,妈已经被疯狗咬成那个样子,怎么办哦?”在铁门外一直呵斥黑狗,一边安慰母亲的妻子哭着问我。
我隔着铁门一望,达尔还在紧咬着母亲的胳膊,满地都是星星点点鲜红的血迹。母亲看见我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眼里泛着希望之光。母亲知道,我一定能救她。
我大声地要求围观的乡亲们赶紧撤离到安全地带。看我即将开门打狗,既想看热闹,又怕遭到疯狗侵犯的乡亲被吓住了,纷纷三步并作两步离开。
我穿上下水裤,手持栗树棍,带上安全帽。刚开门的一刻,达尔看见全副武装的我,忽然松开咬住母亲胳膊的手,不紧不慢,摇摇晃晃地逃到了柴火房。那神态,那脚步,就是疯了。
我拴上大铁门,将遍体鳞伤的母亲转移到室内,喝下满满一口烈性白酒,借着酒劲,骂骂咧咧,呵斥达尔,给自己壮胆……
当我小心翼翼地找到趴在柴房草垛上的达尔,达尔望着指向它的栗树棍,不停地狂叫,怒视着我,它可能预感,归期已到。
我的脚有些发抖,手也一样,幸好喝了些酒。
我没有丝毫犹豫,举起手中的栗树棍,使劲闪电似的打在达尔头上,再往达尔的全身一阵猛揍……
当乡亲们知道我已经打死了疯狗,大家纷纷称赞不已。憨子爷说:古有武松景阳冈打虎扬名,今有常春同兴村打狗救母。咦,憨子爷不憨,也算是博古通今。
打死疯了的达尔后,我和家人赶紧将还处在惊吓状态的母亲送新仓镇卫生院,处理伤口,打狂犬疫苗。我握着母亲的一直发抖的手,我的手也被感染了,一直陪着抖……
母亲不时抬头望着我,有感激的味道。近五十年来,母亲一直觉得我是她最大的希望和靠山。母亲生前几次说,因为有我,她才有活下来的勇气。
言归正传,按张西亚医师提议,我和妻子一起又争分夺秒赶到太湖县卫生防疫站,请即将下班的防疫员给母亲注射狂犬病免疫球蛋白。陪同一起的还有随叫随到不计报酬的老表潘和。
疯狗,被打死了,母亲得救了。此后,我望狗生畏,是否玷污了“打狗英雄”的美名?
小村子里渐渐恢复了平静,再也没有达尔的时常惊扰。养狗的农户也少了很多,鸡飞狗跳的农村景象已成过去式,留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