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到处一派风和日丽的丰收景象。
一望无际的田野里稻谷已金黄一片,一束束饱满的稻穗笑弯了腰,就像一个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将要“归巢”。一颗颗板栗迫不及待的从毛糙的外衣里一点点的钻出头来,染几分秋色,露出一个个或稚嫩或老成的笑脸来。还有菜园里的橘子树上,一个个青黄相间的橘子,挤满树梢,像极了一个个少年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入成年人的世界……
秋风抚过,稻田,草木感受着这种柔软的触摸,情不自禁的哼起了轻柔的调子,翩翩起舞。村民们在这样的季节里开始为过年做着准备,脸上是平静,是喜乐。
连山野深处都透着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这样的日子里,睡觉也是享受。
屋外的虫鸟好像从来不用睡觉似的,日夜叫嚣,跌宕起伏的叫声一阵盖过一阵。鸡,鸭,鹅,一边争抢食物,一边弓着脖子争相比赛似的叫个不停。还有一群黄牛踩着粗硬的马蹄子大摇大摆的从家门前的马路上经过,还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响彻村庄的叫声,以及三三两两的过路人的说话声……
大清早的,他们争当我们的闹钟,叫了一阵又一阵,争着唤醒贪睡的我们。
从睡梦中缓缓睁开眼睛,真是神清气爽啊!
抬眼朝窗口望去,远处那座大山顶上,太阳正缓缓冒出头来。我和小宝赖在床上腻腻歪歪着,一阵熟悉的味道慢慢的钻进我的鼻腔,唤醒了沉睡的味蕾,突然,我就感到饿了。
多少年了,这个味道不曾让我忘怀。那是一种独特的糯米清香,只有那种纯手工打造的木棕,搁在柴火灶上的老锅里才能蒸出的味道。
我即刻翻身起来,给自己和小宝火速一番收拾,便寻着香味来到了厨房。此时,妈妈和村里的鲜花奶奶正在制作我们从小吃到大的一种美食,那就是糯米饼子。
从小我就爱吃糯米做的食物,三姐妹就属我最好这一口,这是随了我妈和我爸。只要是糯米做的食物,我们都可以当主食吃。比如糯米汤圆,糯米糍粑,耗子粑粑,南瓜粑粑……
老锅里搁着的木棕里的糯米正冒着腾腾升起的热气,扑鼻的清香早已溢满整个厨房。我妈即刻帮我盛了一大碗糯米饭,她知道这也是我的最爱。
用木棕蒸出来的糯米饭很紧实,吃在嘴里不光清香,还很有嚼劲。我忙坐在木桌边,一手抱着娃,一边看着我妈和鲜花奶奶围在灶台边做着糯米饼子,一边一口一口的享受着久违的美食。一大碗吃完,肚子是饱了,却感觉味蕾还没滋养够,还想吃却不能吃了。糯米吃多了不易消化。我只得放下筷子,坐在旁边看着妈妈她们在灶台边忙活。
这是一道农村里逢年过节都要吃的传统美食,虽然简单,但是做法也是有讲究的。
首先从糯米开始。
前一天就得把糯米在水桶里浸泡着,泡发后的糯米颗粒饱满,颜色亮白。泡好后的糯米沥干水份,直接倒入木棕里。木棕子再放进大铁锅里,锅底放入一些水,水不没过木棕底部。因为糯米是靠水锅里的蒸汽蒸熟的。木棕口子顶部盖上湿毛巾把整个口子盖住,再盖上木桶盖。这样木棕子的的热气被压在里面,这样一来,既使得蒸出来的糯米更清香,又能使糯米更容易蒸熟。
柴火灶上蒸糯米更香。先大火烧开锅里的水,待它沸腾一阵,再改成慢慢的小火把糯米慢慢煨熟。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火慢蒸,等到木棕子外部的热度从棕桶底部慢慢的热到顶部,糯米就算蒸好了。这样蒸出来的糯米不光香飘四溢,米饭也更紧实更有嚼劲。
糯米饭煨好后,喜欢吃米饭的,可以盛上一碗,不需要菜,光吃都行,就着热乎劲,吃个过瘾。
接下来,就是制作糯米饼子了。
首先,得准备一个垫板,有的灶台贴了瓷砖的,也可以直接在瓷砖上制作。然后再准备一个圆形的容器,深度就只要饼子的厚度就好。一般是在屋后砍一根细竹,然后做一根细细的竹条,把它圈成饼子大小放在垫板上。糯米有粘性,贴饼前得在底部沾些水防止糯米饼子粘在板子上不好拿。
板子和容器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始贴饼子。
拿勺子盛差不多份量的糯米放进圆形竹圈里,用手掌在竹圈里压实,直到形成一个和竹圈一样的饼子。拿开竹圈,把成形的糯米饼子取走,放在一旁竹筛里。等所有的饼子制作完毕,然后从竹筛里取出,一个个摊开晒干。
一般,一个艳阳天就可以晒好存放了。
晒干后的糯米饼子可以存放很久,想吃的时候就取出来在油锅里炸。只有看着一个个的糯米饼子在油锅里被炸得焦黄酥脆,这才叫欲罢不能的美食。
小时候,我们就是靠着它,时不时的打打牙祭。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真是吃嘛嘛香,有这样的糯米饼子,吃得更爽。
节庆日临近,每每看到我妈从柜子里取出存放着的生糯米饼子,我们知道马上又有好吃的了,姐妹三便围坐在火炉旁不动了。即使有人叫我们出去玩,我们都懒得搭理。这时,可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道美食的诱惑。
小时候,家家户户的东西都金贵。每每做什么好吃的,一般都是没人的夜晚进行。我们总会在妈妈拿出糯米饼子时,忙去把屋门通通关上,然后从木缝里往外瞧了又瞧。我们就怕别人来了,我们会不够吃了。
只见我妈从屋角落里的一个小油罐子里倒了些油出来,然后拿来一个竹筛子盛放炸熟的糯米饼子,竹筛子下面垫着一个大盆子用来接沥出来的剩油。还有一个竹制的带炳的漏勺,一双木制的长筷子……
待东西都准备好了,我妈开始往火炉里添柴火。一边添柴,一边用手拍打频频往前蹭的我们,骂道:“看看,火星都烧到布鞋了,还不往后退点……”
火膛里的柴火正烧得红旺旺,噼里啪啦的炸得响,火星子溅到我们的老旧布鞋上,稍不留神就烫出了一个黑洞。被妈妈骂着,便把凳子往后挪一点。可过不多久,又蹭到灶台边了。还伸直了脖子,望着油锅里,聚精会神的看着我妈开始炸饼子。
油是山茶油,那是每年中秋节后上山捡的茶果子里炸出来的纯天然茶油。茶油没有味道,用它炒菜,炸食品不光颜色漂亮,味道也更好。
这是农家最好的油,平日里炒菜是舍不得用的。
只见我妈把准备好的茶油缓缓倒进烧得滚烫的铁锅里,用木筷子插在铁锅中间探探油温,看着木筷子四周开始起泡,就开始往里面一个个的放着糯米饼子。刚扔进油锅的糯米饼子即刻使得锅里的油开始沸腾,糯米饼子被炸得发出“嘶嘶嘶”的声音,真像极了舞台上的交响曲进入了高潮时刻,让人挪不开眼睛。这时,得拿木筷子不停的翻动,不然一会儿就将饼子炸黑了。
不出一分钟,一个个焦黄的糯米饼子就炸好了。
我妈一个人总会有点忙不过来,要不停的扔饼子进去,又得不停的翻动,还得把炸好的饼子及时捞出来。忙不赢时,她总会叫我们帮忙放饼子进去,或者叫我们拔开几根熊熊燃烧的木材,把火烧得小一点。
这时,我们的眼里都只有眼前这一锅翻滚着的糯米饼子,凳子挪了又挪,挪到炸好的糯米饼子旁。刚出锅的糯米饼子还滚烫着,我们迫不及待的就拿起饼子掰着吃,烫得左手换右手,嘴巴里发出“喔喔喔”的声音,还要不停的往嘴里送,这份贪吃的劲,哪还听得到妈妈的吩咐。
妈妈眼看锅里炸不过来了,又腾不出手来,便拿脚踢开我们。我们这才赶忙拿火钳子去拨火,丢掉火钳又凑过去,姐妹三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唯恐谁多吃了些。
妈妈总是一边炸,一边骂贪吃的我们。总叮嘱我们少吃点,要留着吃,别一顿吃完了,家里来客了又没得吃。
炸完糯米饼子,我妈便收拾起来。糯米饼子下面的盆子里沥出来的油还能炒一两个菜,我妈便把油小心翼翼的拿个小瓷碗装起来,留着第二天炒菜吃。
热乎乎的油炸糯米饼子得放冷却了才能包起来存放,不然就不会酥脆了。我妈总会拿根布条扎紧袋口,然后放进柜子里。有时候,为了防止偷吃的我们,会故意藏起来,可是,我们总能又找出来。后来便不藏了,只给我们下命令:“这个要留到来客人了再吃,不许私自偷吃,谁吃了,看我不打死你们。”妈恶狠狠地说完,特意还吩咐比较老实听话的大姐作为监督人,看好偷吃的我和妹妹。
那时候,这个糯米饼子是真香啊。
在诱人的美食面前,那些棍棍棒棒的吓唬就毫无威信可言了。
我们翻出袋子,总会偷偷的蹲在房间角落里享受这个美食。吃了一两个了心开始慌,害怕被抓,又害怕吃多了被发现。压制住喉咙里拼命往外爬的馋虫,小心翼翼的照着原样扎紧袋子。刚把袋子扎牢实,一双眼睛左右瞅瞅,又解开布条打开袋子,又掰一小块吃,吃了又扎紧。如此反复好几回,才会意犹未尽的把饼子放回原处。
等家里来客人了,妈妈兴冲冲的去拿出糯米饼子,看着饼子的份量明显减少,饼子也尽碎成了饼渣,我妈的怒火就像袋里的饼渣一样,全倒了出来。顺手就在灶台边操起一根棍子追着我们打。
逃命似的,我们比她跑得快,打不着时,骂是骂够了。
打也好,骂也好,不怕打,不怕骂,贪吃的性子一点不改。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零食”这个词都还没有,想吃了,除了逢年过节时制作点美食,其余的日子里,我们扎堆的去山上,田埂上,河里,翻找一些可以解馋的野食。
现在,社会飞速发展,人民的生活水平大幅度提升。超市遍地开花,货架上的零食花花绿绿,琳琅满目,可如此贪吃的我们,却一点也不喜欢吃了,也早已没有了当年那样好的胃口。
还是更怀恋那时候,吃的真不多,幸福却很多。看来,物质并不是和幸福成正比的。反而是这些简简单单的美食,把一个个平平淡淡的日子照得发亮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