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大盘鸡的根子起在新疆沙窝一带。当地农家散养的肥硕土鸡,宰杀放血洗净斩成块,汆水洗净污物,热锅凉油放适量冰糖,小火慢炒,至全部融化,成枣红色,下入沥干水的鸡块,快速翻炒,所有鸡块均匀裹上糖色后,下适量葱姜蒜辣椒,炒出香味,下大茴、红花椒、青麻椒、香叶、草果、桂皮、白芷、良姜等香料,再炒片刻,烹入料酒、生抽、老抽、蚝油、鸡精、黄豆酱、红油、盐巴等,炒至水分略干,香味溢出,加入稍多量凉白开,大火炖煮,十多分钟左右,下自家地里刨来切成的滚刀土豆块,再十分钟左右,下入早晨带着露水采摘洗净切块的青红椒,深山老林野生的黑木耳,再炖五、六分钟,所有食材全部熟透,放点味精起鲜,然后起锅装入脸盆似的大盘,倒入小磨香油,撒上翠绿新鲜的香菜段和焦黄喷香的炒芝麻,一盘麻辣鲜香,荤素搭配,色彩纷呈的大盘鸡便大功告成。
“其实大盘鸡备受食客青睐的主要原因,并非它多么好吃的口感,也不是颜色搭配的多么好看,更不是菜吃完免费送的沾汁吃的宽面片,而是几个人围在一起边吃边说边笑,那种热闹高兴,温暖感人的氛围。”朋友聚会的酒桌上,海军深有体会的如是说。
海军作为一名烩面做了二十多年,大盘鸡炒了成千上万盘的资深饭店老板,这话说的极具权威性,我,大牛、志明、留朋等一干众人频频点头。尤其大牛,话说到了他心坎上,激动得他泪花花的。
大牛的心事我们都理解,年近六十岁的他这辈子活的不容易。年轻时家底薄,一直没有娶上媳妇。他跟着村里打工大军,辗转几个城市后,终于在离家数百里的一个城市火车站,谋得一份货车装卸工的工作。可是,但凡有些生活常识的人都知道,货车装卸活没轻重。钢筋、水泥、煤炭、矿石等等,全是重体力活,需要人工肩挑背扛,而且规定时间内必须装卸完成,否则耽误了发车时间,谁都担待不起。所以,刮风也好,下雨也好,火车一天二十四小时进进出出,工人白天黑夜轮换不停。
工作繁重,时间紧迫,干起来没完没了,一年到头难得休息,大牛咬牙都扛下来了。毕竟,没文化没技术,能有个稳定收入已经谢天谢地。
这样苦扒苦熬七八年,好歹攒了几个钱,就托媒人想找个女的成个家。
谁知牵了几回线,钱也没少花,却没碰上合适的。一来二去,大牛有点心灰意冷,看看已经踏入四十不惑的门槛,觉得这辈子找老婆没指望了。就在这关头,缘份从天而降,一个年轻女人闯进他的生活。
那天早上,下了夜班,大牛着急赶回车站外的宿舍休息。刚出大门走到广场,却发现大冬天的一个衣衫单薄的年轻女人蹲在地上哭。大牛顿时生出怜悯之心,过去问人家怎么回事,需不需要帮忙。
女人抬头看看大牛,说自己被骗了,骗她的男人偷走了她的金银首饰,衣物钱款,而她当初为了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已经和家人断绝关系,现在的她不但身无分文,还无家可归。
说到伤心处,大牛陪着洒下一地眼泪。他给女人买吃买喝,呢子大衣皮棉鞋,从上到下添置一新。
女人感激涕零,不顾十七岁的年龄差,跟着大牛过起了日子。
突然掉下个林妹妹,大牛惊喜若狂,感觉上天待自己还算不薄。他更加勤奋努力地干活,死命地宠女人,吃的穿的用的,光拣好的。
三四年光景,女人给大牛生下一儿一女。抱着白白胖胖,活泼可爱的一双儿女,大牛美得心都飞上了天。
可是渐渐地,大牛发觉女人有些不对劲。每星期回到家,总看到女人浓妆艳抹,穿得花枝招展,村里一些不正经的骚男人在自家院外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大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断然辞去工作,跟着村建筑队,在周围村庄干些不定期的零活。收入低了些,但可以每晚住在家里。
又过几年,儿女陆陆续续念了中学,开销越来越大,大牛心头的压力像山一般沉重起来。
女人对大牛的怨愤与日俱增,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吵,后来干脆借口在县城找了份工作,住到了外面,三月两月大牛难得见她一次面。
半年后,女人突然回来了,向大牛提出离婚。大牛懵了,头嗡嗡响,他语无伦次地问女人,为啥要离婚?眼看女儿再有二年就考大学了,而且成绩优秀,老师说如果不出意外,考上二一一类大学不成问题,在这关键时候,难道不怕给孩子造成心里阴影,不怕耽误孩子的大好前程?还有小儿子,正到青春期,心理起伏很大,需要家长以身作则,耐心教育引导,不能给他一丁点打击,日后能否成材在此一举。
不为我,为了两孩子,咱也不能离婚,你是他们的亲妈,你可不能害了孩子啊!
大牛说得嘴里吐白沫,女人总算心软了下来。答应不离婚,可提个条件,每星期只在孩子们过周末时回家一趟,其他时间具体干啥住在哪,大牛不能过问。
大牛心痛得像被刀子捅,他明白女人的心已经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为了给儿女一个完整的家,让他们心无旁骛的地念书,奔一个好前程,大牛咬碎牙齿,接受了女人的条件。
星期五下午,孩子们从学校高高兴兴回来了,女人也如约进了家。大牛一脸喜色,带一家老小走进海军饭店,点了一份大盘鸡。
一家人围着餐桌,吃得兴高采烈,看上去温馨舒适,其乐融融。
结完账走出店门,趁孩子不注意,大牛悄悄揩了一把眼睛。
从那以后,大牛一家人形成了习惯,每逢星期五晚上,必到海军饭店聚餐,吃大盘鸡。
滋润着幸福生活雨露的孩子们哪里知道,他们看上去卑微平凡的父亲,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他忍受了一个男人不能忍受的屈辱,原谅了一个不能原谅的人。
“大牛这个人,难得。”海军喝高了,醉醺醺的给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