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五月,草长莺飞,村庄掩映在郁郁葱葱中,翠嫩的秧苗,在呱呱蛙声中拔节疯长,在阵阵春风中荡起层层绿浪。广袤的田野、山中丘壑,水田,像一面面镜子,在明媚的阳光下泛起耀眼的光芒。
健壮的农夫扶犁、执鞭、吆喝着耕牛,来回耕耘。老黄牛一步一步慢悠悠的走着,犁起浓黑的泥浪。年轻的小伙和姑娘们,挑起满筐的秧苗,一晃一悠的走在细长的田埂上。
“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刚推开农历四月初的大门,满世界繁忙景象霸占了抖音、微信朋友圈。农村的人们忙着“开秧门”了。
小时候到了插秧的季节,母亲便会点灯做饭,父亲天不亮就得下田拔秧,我两兄弟负责制作捆秧苗的绳子,竹笋壳儿用钉子一条一条的划拉开来,一片一片的掰开,一根一根的数起来……
人多好种田,村里插秧时,往往是我帮你家一天,你帮我家一天,像办酒席一样热闹。我和弟弟也加入了拔秧苗的队伍,学着大人们有模有样,一条蚂蟥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弟弟的腿上,吓得弟弟没命的往岸上跑,母亲心疼极了,使劲的拍打着蚂蟥,然后它就蜷成一团球状滚落下来。父亲告诉我,秧田里长有稗草和杂草,拔秧时要小心剔出。大人们一边拔秧,一边还要摆摆家常或说些奇闻轶事,甚有兴起者更要扯几嗓子山歌“十八摸”。
插秧前,父亲会在泥田里每隔一段距离扔几捆秧苗,太好玩了,于是这活便被我抢了过来。对男孩子来说,往水田里抛秧苗,更有趣,更刺激,也更具挑战性。孩子嘛,当然要在抛的时候,显摆一下自己的本领。特别是随着年龄增长,手里头慢慢有些力气了,更是如此。大人们抛的时候,是很老实本分的,沿着那窄窄的田岸慢慢走,边走边抛,不一会儿,整个水田里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秧苗,就等着插秧的人走到那里时,可以立马拿起手边的秧苗,而免去再去寻找的辛苦。但我们却偏偏要逞能,还离得远远的,就要运足力气,拼命地掷了出去。然后看看落在水田里的秧苗,蘸的老高的泥浪,很得意地在心里暗笑一声,仿佛参加了标枪铅球比赛获得冠军一般的自豪。
戴上草帽、挽起裤腿、蹬下马步、弯下腰杆开始插秧了。只见父亲左手拿着一大把翠绿的秧苗,右手的两根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撇下一小株,像鸡啄米般的插进泥田里。插完一排接一排,父亲的两只脚很有律动地向后退着,一株一点头,不急不缓。
家乡的田是山村里典型的梯田,层层叠叠而弯弯曲曲的,极不规则。在这种田里插秧,既是一种技术活,也是一种艺术活。山里人虽然书读得不多,但于插田却很有讲究。一块田插完后,顺路而过的人总会对其效果指指点点一翻。不是说垅打错了,就是说打歪了,不是说秧苗插密了或插稀了,就是是说秧苗插得参差不齐、毫无章法,如此等等,语不留情。
为了赶天,男女老幼齐上阵,站成一排,低头弯腰,左手分秧右手插。插秧时眼睛不看手,只看水面,插好一行退半步,一步步顺次把秧插进水田,待退到田边,秧也便插好了。
翠绿的秧苗点缀在如镜的水面上,随着阳光和云彩的变化,变幻着各种斑斓色彩。蓝天、白云、绿秧的农田,各种颜色如万花筒般,万般神奇,美不胜收。此情此景不禁让人想起唐朝布袋和尚的那首诗:“手捏青苗种福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静方成稻,后退原来是向前。”
如今,祖祖辈辈人体验的春耕乐趣,到我们这一代即将消失了,生活的忙碌,使我们大多数人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又有多少人还记得当年泥巴裹满裤腿的感受?大好春光里,我们剩下的也只有咀嚼一点仅剩的回忆。
依稀间,我好像看到了即将开始的春耕,泥田里一派热闹的景象,这是我小时候常见的画面,但我知道,这样的画面会越来越难见到。农田,越来越少,玩泥巴的孩童也早已不见踪影。
初夏的晨风带着春天的味道迎着浅浅的朝阳轻拂怀春的秧苗,秧苗随风舞动,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更像一幅极美的油画。
插秧,难以磨灭的记忆,难以抹去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