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血泡馍又称粉汤羊血,省城西安的吃家子大凡都叫前者,以外的则习惯称后者,总之一个东西,是现在许多中青年“吃货”的最爱,想不到年已九旬有二的阎纲老人何时也爱上了。
今天大家相聚,阎老师亲点羊血泡馍,而且一再声明他请客。
四月末的天气说变就变,变得不可思议变得猝不及防,一场噼里叭啦的大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前几天还一直短袖衬衣不离身,今天大家都换上外套,有的骑摩托者不得不把多日不用的羽绒衣裹在身上披挂上阵。
“刚好你回来了,十点半要去看阎老师,咱们一起去。”在县文旅局耕耘多年即将卸下担子的宏茂贤弟说他已经一周多时间没有见阎纲老前辈了,他所说的“咱们”,还有县法院退休的崔存文与文翠轩书画院的主人白先生,无一例外,都是文学爱好者。
我们一行四人来到阎纲老师康养生活的礼泉县永康养老院。这里门头不算气派,院内第一眼也不吸引眼球,可越往里边走越开阔,绿树红花亭廊环绕,让人感到十分惬意。这是一个集医疗保健康养生息为一体的综合性养老胜地。阎先生自从离京回乡一住就是多年。
这里相对喧闹的县城大街显得十分安静,院内西北角一座四层楼上方的“帮天下儿女尽孝,让万家老人安康”十四个大字赫然醒目,其良苦用心透视出老板的服务宗旨。我们上楼来推开阎先生下榻的房门,看见里边堆放的书籍报刊和书稿一大堆,但却不见阎先生,轻手轻脚再走过几个房门后,轻轻敲击下一个房门,阎先生开门来了,“快进来,快进来”。眼神明亮思路清晰的九旬老人把我们一一请进屋子里,坐在沙发和床上。
“前边正在修理水管,卫生间砸的乱糟糟,我才搬在这里住。”阎纲老师向我们解释说,他上身只穿一件白衬衫,十分干净,我们赶紧劝他“天气变了,穿上外套“,”没事没事“,这几天一直在屋里看书写作的老先生忘记了天气,忘记了一切。
这间洁净的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个小沙发,就是一个特别小的类似于幼儿园小朋友用的简易小桌子,上边放着一副老花镜,几根充电线,记录本与签字笔,一台笔记本电脑用架子撑起来。这就是先生的办公神器,相当简陋,可他在这里却完成了几十万字的散文集《我还活着》,另有两部佳作《我在场》和《礼泉作家论》即将付梓出版。
存文带了一本礼泉籍作家刘林海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牛老板》递到阎先生手里,接着说到“林海让我当面赠给您”“我这里有,昨晚还在抓紧看呢,已经看完了,写得好,写得好。”
我们考虑先生年龄大了,劝他尽量晚上不要熬夜,不要影响休息。可多年来,先生养成了晚上读书写作的习惯一直没变。
阎先生说着,忽然话题一转问起宏茂来,“你策划的几位文友的丛书现在进展怎样,还需抓紧时间啊!”他还一再强调说价格过大不好办就不一定非要找出版社,只要不加入中国作协,内部推出也不失为上策。先生还进而联想,说到了当年鲁迅先生在白色恐怖下如何想办法让自己的作品问世,尽早让更多读者得到阅读与共鸣。阎先生把文学的战斗性与功利性看的如此重要?他说东西写得再好也需要印出来拿到读者手里,否则写作的意义就狭隘了。
先生念念不忘的始终是文学。
茶几上有一大盒糕点 “稻香村”——北京老字号,阎先生说这是前几天老朋友周明从北京寄来的,一定要让我们大家享用。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意思,先生急了:“快吃吗,咋不吃呢?”我们只好一人一块品尝着,呵,真香啊,酥脆的皮子,香甜的配料,不愧是北京城老字号。
说着说着,快到中午饭时刻,我们一行几人肯定是要请阎老师再次享用礼泉美食了。“阎老师想吃啥?”“今天你们不用管,我来请大家“。先生语气肯定再三强调着。
让先生选择哪家美食,他先是说你们猜猜,大家都没有吱声,我想肯定是礼泉烙面了,这是他儿时最爱的味道了,他却琢磨了一会儿,“羊血泡馍”, “奥,就是西兰路西边路南那一家!”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
阎先生居住的这座楼虽然只有四层,但安装了几部电梯,老人们上下十分方便,大家护送着阎先生乘坐电梯之后坐到小车上,一会儿便到了用餐的地方——“西安羊血泡馍馆“。
四方大桌坐满可坐八人,我们五人坐在这里显得宽展多了。阎先生和大家话题又说到了读书与文学,他说当年贾平凹建设文学馆,向国内许多人征集对联,他写了一副对联“宁可一日无君,不可一日无书”。贾平凹把别人的都用了,就是没有用这幅。真没想到阎先生的记忆如此清晰,他现在依旧那样执着。
两个素菜上桌,每人一杯清茶碰杯开席,算是以茶代酒,其乐融融。顿时驱散了两天来阴雨连绵带来的许多郁闷。
一碗滚烫的粉汤羊血,红辣椒白胡椒出头,薄薄的锅盔刚出锅,温度不减,“这里边是不是有胡椒,很香,好吃。“先生刚吃下几口就赞不绝口,他把碗里的许多粉丝挑起来让给宏茂,“你快吃,我这里有。”宏茂急忙说到。“还是阎老师距离你最亲近。”存文开玩笑直言。是呀,不仅仅在于阎老师回乡养老这几年,屈指数来,他们已有二十多年的交往了。
白先生吃的最快,三两下碗空,宏茂碗里的辣椒量超常的多,由于碗里的汤是非一般的烫,加上油辣子我实在难以享用,只能挑起里边的豆腐与羊血悬空晾上一会儿再下肚。阎先生把一小片锅盔一点一点掰开泡在汤里,然后与碗中的羊血豆腐一口一口享用着,吃完了,再美美的喝上几口汤,接连又说:“香的很香的很”。
我看存文起来要开饭钱,急忙上前去予以阻挡,推掉他我来扫码,可谁知阎先生坚决不行,立马起身,掏起手机去扫码,对着付款码却半天没有反应,“没有信号”,宏茂一边扶着先生这样搪塞说,一边自己掏出手机付了款。一脸茫然的阎先生对着服务员问到:“是不是一百元?”服务员确认后,他转过头对着宏茂:“回去我把一百元给你。”
阎先生就是这样率真这样倔强,多年来,对文学痴情,矢志不渝,爱护培养文学后辈的初心难改,就像他的家乡口味一样,尽管在京城工作了大半辈子,他是西北高原上的一条硬汉,他是黄土地上忧国忧民的赤子。
我建议在先生的指导下,好好挖掘一下礼泉素材,弄一部惊天动地的乡土元素厚重的作品,他说几年前和石岗(礼泉籍作家,其老家距离阎先生老家阎家十字不足几百米)策划大型画册《礼泉印象》,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尚未完成,成为憾事。
“求才若渴,见贤思齐”是前不久小说评论家李星看望阎先生时,先生反复叮咛的,他说他这一生没啥明显的优点,要总结自己的话就这八个字。
是呀,把一生献给了文学评论的阎先生,栽培的文学新人一茬接一茬健康成长,特别是晚年回乡养老,为地方老百姓谋福祉,身体力行,躬耕不辍,为年轻人打开了努力通往文学殿堂的大门。
口口声声谈的文学,操心的是文学活动,一生都在文学海洋里徜徉着,一个人把一件事情搞一辈子也真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