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喜,生于一九七〇年,陕西省丹凤县人。高中毕业后曾从事矿山爆破工作十六年,期间坚持在空炸药箱上、在岩石上、在床铺上记录惊心动魄的井下人生。二〇一五年因颈椎受损离开爆破岗位,后在贵州旅游公司从事文案工作,又到北京皮村的工友之家做义工。二〇二〇年因确诊患尘肺病,离职回乡休养。已出版《微尘》《炸裂志》《活着就是冲天一喊》等著作,获第一届桂冠工人诗人奖,入选《南方人物周刊》“2021魅力人物·100张中国脸”评选。
在大巴车上唱戏
今天,是清明节。清明青半山,花们都还含在骨朵里,只有连翘开得粉嫩又炽热,漫坡漫地。不由得想起了二〇一一年的清明节。那一天我和安子从灵宝往回赶,不是急着回来给先人上坟——我们这些从南边迁来才一两百年的外来户也没有几座祖坟——而是身上实在没钱了。正月初八出门,从朱阳到豫灵再转阳平,山上山下连吃带住都得花钱,身上的路费已花尽了。我俩在太湖峪爬上了一辆到灵宝的矿车。那时候灵宝周郊有选矿厂,源源不断的矿车每天往返于矿区与选矿厂之间。虽说季节到了清明,天还是冷飕飕的,狂奔的大矿车带动的风把我俩的头发都吹成了“大背头”。我们都很久没有理发了,头发长得能扎起来。到选矿厂过地磅时,司机发现车上面趴着两个人,他倒是没让我们下车,所以到了货场我们才爬下车。司机说,狗×的俩货,今天矿石多了两百多斤,也不揍你们了,快走吧。
灵宝的春天来得早一拍,杨树都绿了,叶子像刷了一层油——油刷得不轻不重,正正好。洋槐花在路边开得比飘雪还放肆,它们沿着公路一直绽放到了郊外,和黄泥塬上的槐花连成了一片,以至于那些矮屋和窑洞显得萎萎缩缩的。我俩到了长途客运站,那一片地方叫尹庄。站外有一个人在烤红薯卖。据说灵宝有四宝,我不知道四宝具体指什么,只知道黄河沙地的红薯天下有名,能把人甜死。烤红薯的香气遮天蔽日,让人受不了。安子神秘地说,想不想吃红薯?我说,想吃,可咱不是没一分钱了吗?他说有。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石头,是矿石,油润润的,泛着光,是真正上好的矿石,细细的金子就藏在石头里。他把矿石递给烤红薯的人,问师傅能给几个红薯?烤红薯的人看一眼说,能给一个大家伙。安子说,不行,我们两个人呢。那人说,行,给你们两个。
我俩蹲在一排洋槐树下吃红薯。槐花瓣子落下来,落了我们一头一身。红薯外面有一层皮,烘烤的作用下,它和红薯肉分开了,在红薯肉与红薯皮之间,有一层汁,沙沙的,糯糯的,那是红薯身上最甜的部分。因为红薯没有洗干净,或者没有洗,红薯皮上面有一些沙子,硌牙,但红薯皮也很甜很香,我舍不得丟掉,嚼巴嚼巴都咽下去了。吃完了红薯,正好有一辆大巴车从里面开出来,是发往卢氏的。安子冲上去挥手。司机停了车说,快上。安子趴到车门上,小声说,我们没钱了,能不能捎上,到地方保证给你找到钱,我表哥在卢氏车站当副站长。司机笑道,蛋大个车站哪里有副站长。又说,你俩会啥?安子抓抓头说,会唱戏。司机说,行,要是能把我车上的人伺候高兴了,车钱就免了。我俩高兴地上了车。
对于我们来说,从灵宝到卢氏一百四十里,其间的每一条岔路、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岭,以及每一个季节的冷暖都熟悉至极。十余年间,我们曾无数次在这条路上往返,但相看两不厌的唯有杜关。这是一个连接四方的大镇子,一面通往洛宁,一面通往卢氏,一面通往栾川,那里都是出矿的地方。我们年年从这里奔向各地,再从这里回家。我们从这里上车、下车、候车、吃饭、住店,完成一次次生活和命运相关的出行、回归或者中转。
车到杜关,司机停了车,冲车上人喊叫:该尿去尿,该拉去拉,往下一路就不停车了哦。
一车人轰一声都下了车,各自去找厕所,找不到厕所的,穿过一片空地,对着洛河撒起尿来。统领了一路千沟万壑的洛河,在这里已显出气势,茫茫苍苍,浑浑浊浊,奔向不远处的黄河。洛河两岸的芦苇此时正在完成新旧更替,上一半还是干枯的,一些芦花扛住了冬天的北风,依然白茫茫一片,而下部新长出的芦苇浩浩荡荡,摧枯拉朽,在岸上铺展。
大伙上了车,各就各位。司机说,该你俩上场了。
我对安子说,你先上,你会得多,唱得好,我帮腔。
安子说,行,我先来。
他唱的是《卷席筒》里“别嫂”的唱段。这一段是最感动人的。
一阵唇与舌的吹拉弹奏过门结束,他唱起来:
抱娇儿止不住悲声大放,
霎时间儿就要离开爹娘。
今日里爹和娘含冤命丧,
实可怜你姐弟二人从今往后,
无爹无娘孤苦伶仃谁来抚养。
娇儿啊,
小金哥只哭得泪如雨降,
小玉妮扑娘怀娘心更伤,
娘哭儿儿哭娘肝肠痛断,
实难舍亲骨肉天各一方。
……
没有一个说话的人,人们都屏住了气息,只有车轮的沙沙声,和错车时互致招呼的喇叭声。天气异常晴好,春风浩荡风流,季节与万物的气息被车头劈开,分流于车左车右,又在车尾合拢。有鸟儿飞得比车子快。春天没有它们也行,但有了它们就更有意思一些。
我唱的是坠子书《劝世人》,共有“十大劝”:
手拉弦子颤凛凛,我有几句劝乡邻——
一劝世人孝为本,黄金难买父母恩。
孝顺生的孝顺子,忤逆人养了忤逆人。
我说这话恁不信,看看你村街上人。
老猫枕着屋脊睡,都是辈辈往下轮。
……
八岁那年,我们村子来了一个说书的,年龄不大,是一个盲人,但不是全盲——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从河南那边走到了村里,千里迢迢,一路说唱。村里张家的大宝三十岁了,还没讨到媳妇,家里人就向娘娘神许了愿,第二年就讨到了女人。许愿就要兑现,正好用说书兑现。那会儿也没有啥好东西给神灵,许一场愿,就是还一场书。那盲人在村里的娘娘庙前说书,说了三天,架子鼓就摆在打倒的青石碑上。他说的是《杨家将》,一门忠烈,死的死,伤的伤,说得人愤怒伤心了好些天。他每次说正书之前,都会先来一段书头,叫书帽,《劝世人》就是其中之一。我当年悄悄记下歌词,用一只碗翻过来敲着鼓点唱,竟也学得像模像样。我想着将来长大了也去走乡串户说书,也可以谋一口饭吃,但只恨自己不是盲人。
车子下了苏村岭,就可以看到卢氏县城了。和我见过的所有县城差不多,有些乱,但似乎又乱得有道理,横的街,竖的巷,杂而有章。卢氏县城是一座山城,据说很古老,确实还有一些古老的东西夹在现代建筑物中间。比如黄沙河,平缓地横亘在县城一岸,流水和黄沙像来自上古,几千年没有变过。也确实,世界如何变幻,每次经过它们,它们都是老样子,不多一滴水,不少一粒沙,而岸边的人烟像一笔墨画成,浓淡岁岁无改。车子一路走,我俩一路唱,唱得一些人哈哈大笑,一些人热泪盈眶,我们也哈哈大笑,热泪盈眶。后来经历多了,发现在河南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真是一个奇怪的省份。没有一个地方像他们天然地把生活、把命运、把生生死死、把喜怒悲欣与戏曲掺在一起,他们的喜就是戏曲的喜,他们的苦就是戏曲的苦,他们的冲天一怒就是戏曲的冲天一怒。反之,亦然。他们几乎人人会唱,会听,人人懂戏曲。可以说,他们一生活在戏里,戏也活在他们中间,彼此相携和照应。
下着坡,车上有人提议:再唱一个吧,一会儿到站,大家就各奔东西了。安子最后唱的是《斩秦英》选段:
那时节不是秦好汉,想回太原难上难。
莫里沙越律造了反,秦驸马领兵去征番。
秦英虽然把法犯,念起是秦门后代男。
只宜赦来不宜斩,莫要绝秦门这根源。
……
安子给我说过,他并没有唱过戏,没人教过,都是跟着收音机学的。安子他爹有一部凯歌牌收音机,他爹放牛或干活时挎在身上,他就每天跟着收音机学唱戏。他家有个亲戚在官坡乡剧团唱戏,官坡乡剧团红火时有好几个角,曾唱到南阳。有些剧团不服气,与官坡乡剧团比试了几场,最后不得不服气。私营剧团虽是草台班子,但功夫不能弱,不弱的功夫让它活过一年又一年。他爹打算把他送到剧团去,在打算送去的前一个月,剧团却倒闭解散了。
安子住在峡河上游,我住中游,也算不上邻居,若不是都上矿山讨生活,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认识,像很多同乡一样,见过,却叫不出名字。我离开矿山后,他又往矿山跑了好几年,跑了好多新地方,最远跑到老挝——那时的他不再走峡官路经卢氏东行,而是走峡丹路经华山西行。这几年,他经常在峡河与三门峡两边跑,他在三门峡找了个离了婚的女人,比她大几岁,两个孩子都大了——他算是中年成家。他说过那地方离三门峡火车站很近,我记得从汽车站到火车站有一段上坡,挺累人。
有一天晚上,他打来电话,说,往后怕是难得见面了,已下决心在三门峡定居下来,老了,跑不动了。
末了,我问,还唱得动不?
他说,还唱得动。
笔画输入法
至今,在微信上交流或写稿,我一直使用的是笔画输入法。笔画输入有个好处,就是你得先认识会写的字,其次要掌握笔画顺序,否则就敲不出字来,长期的结果是让我克服了提笔忘字的问题。记得二〇一五年冬天,我应邀到北京参加一个节目,上台前要向导演交一篇稿,内容是讲一讲我的作品背后的故事——这也是我要讲给观众听的,目的是给自己和团队加分。在休息室,我在手机上飞快地用笔画输入,一会儿稿子就成篇上交了。一屋子人都很惊讶,认为只有老学究才会笔画输入,且动作这么丝滑,以为我一定是个有学问的人。其实大家不知道,我只是不会别的输入方法,用笔画输入是熟能生巧而已。当然也不是不会使用拼音输入,是实在不顺手,找不着键,我试验过,一晚上只能敲五百个字,事倍功半,不划算。
说起这手艺的练成,有一个很长的故事,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啦!
零公里是潼关县向东的最后一个镇。潼关县,就是古诗“山河表里潼关路”中的那个潼关县。零公里可能是潼关县最小的镇。零公里镇再往东就是灵宝的豫灵镇,虽然都以产黄金出名,但名有大小,零公里名气小得多。但两个镇人来物往,相亲相顾,像一对要好的连襟。那一年,我们在一个村子给人搭碾子炼黄金——黄金自古以来是招人眼目的东西,因金招灾或招财的典故多得数都数不过来,所以村子很隐蔽,像一只土灰虫让人不易觉察。碾子安装在一个土墙四围的老院子里,后面有两孔窑洞,旁边有两间耳房,院子里有一大一小两口池子,一个氰化池,一个渣池。据说从窑洞里往里掏,见了山石,再进去一段,也能打出金脉,但那时是遥远的、未来的工程。
我的工作是给碾子搭料,五分钟或八分钟一锨子矿石喂进碾槽里,碾子饿不得也撑不得,我紧不得慢不得,像一根机械的分针。我的伙伴是两位同乡青年,一位负责破碎原矿石(块太大了,碾子咽不下),一位负责装填、处理氰化池。总之,我们三个人组成了一条龙的炼金生产线。那时候,这样的生产线在这片陕豫交会之地比比皆是,成为投机者心中的风景。如今,这样的生产线搬到了几内亚、南非、刚果,或更遥远的世界,相同的风景在不同的经纬时空里继续绽放。
两位同乡青年是亲兄弟,大的叫大宝,小的叫二宝。老板有时为了方便,也叫我三宝。三宝比大宝、二宝都年长许多。大宝的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把大块的原生矿石用锤子敲碎了,添在破石机里,一番操作下来,都成了乒乓球大小的颗粒,工作就算完成。二宝的工作非常不简单,给氰化的矿料配药,这个药就是氰化溶液,成分随着矿料的复杂而复杂、简单而简单。上世纪七十年代美国和苏联人就是用这个方法生产出了精炼铀。我的工作说起来是有点技术含量的,就是调节汞板——在碾槽出水口,安装着一块汞板,有纯银的,有纯铜的,上面涂上水银,抓取水流里的金粉。汞板的平陡非常关键,太陡,什么也抓不住;太平,杂质太大,增加提纯难度。另外,底板的打磨和水银的厚薄也很关键。这方面,我非常有心得,只是这份心得若干年后再无用处。
大宝早已结婚,二宝当时正在谈一场久决不下的恋爱,但二宝识字不多,需要我的参与帮助。君子成人之美,何况是爱情,对于我来说有点义不容辞。那时候,大家用的都是不太智能的半智能手机。智能手机不是不会用,也不是买不起,而是智能手机远没有今天这样普及。大家普遍使用手写输入法,所以有人拿出手机来,你会发现屏幕贴膜不是大花脸就是一个破洞,那是手指千敲万击的结果。二宝的女友好像有点文化,爱用一些书上的词语,二宝觉得短刀对长枪有些不适应,就经常找我帮忙对付。
二宝的女友也不是什么小家碧玉,就是个赶骡子驮矿的。我见过一回。
那一回,我们去一个山口洗澡。小秦岭据说有七十二道峪,每一个峪有很多山口,这些山口都有溪水流出来,大的成河,小的成溪。反正河和溪我也分不清,感觉都差不多。人说水由金生,大概山体里金太多,生了太多水,没地方去就流了出来。它们最后流进了渭河,流进了黄河,有的涸于无边的黄土荒原,流得没名没姓。
这是一个自然成形的水潭,在我们之前,一定有无数人洗过身子,数不清的动物饮过水。也许是水流常年冲刷的作用,也许是石头自然形成的一个凹槽,长有十丈,宽窄不等。深处幽蓝得像一个谜,不知道多深,有多少传说与故事,浅处可以看见亮亮的白沙。虽然早已入夏,水凉得依然刺骨,只有浅处才有一些温度。我们把屁股坐在沙窝里,沙柔软细腻,随着水波荡漾起来,一点一点地把下身埋住了。把头枕在潭沿上,沿上的石头比人的皮肤还要光滑,它们纹理细柔,坚硬的质地提供了细密的丝缎感。
从这里向西,可以隐约看到华山,华山在远处戛然而止,渐次降低的群山又向东延伸了数百里,这数百里成为一段时间里无数人的机会欢场。天空薄薄的蓝,云彩有些乱,仿佛都静止了,不知道往哪儿去好。原上的、原下的油菜花都开败了,但又没有败尽,闪着片片金黄,几头牛懒懒地吃草、甩尾。
洗完了澡,穿上衣服,我们往回走。太阳正当午,千根万根银针当头扎下来,扎得人飞跑起来,偏偏又被水泡软了双腿,怎么也跑不动。经过一个矿场时,二宝向我努了努嘴,我看到了一堆女人,几匹骡子。这是一个矿石中转站,山上的索斗把矿石运到这里,没有路,矿石要用骡子驮下山去。我知道其中有一个女人是二宝的女友,他对我讲过她的一些事情。我用目光搜寻了一下,找到了,她站在一匹高大的棕色骡子旁边,给它身上的褡裢装矿料。女人不像男人,可以把装满料的口袋架到骡子身上,她们没那么大的力气。
因为太热,我们都光着膀子,露出常年苦力练出的肌肉,这肌肉又因为少晒太阳显得白净。这些女人看着我们叽叽喳喳。一个说,好精神的肉啊!一个说,就是太嫩了。一个说,嫩肉不柴。她们嘻嘻哈哈,笑得七扭八歪。女人猥琐起来,又可笑又可爱,真是风情万种。二宝的女友没有说话,一个劲地添料。矿料太沉了,骡子的腰压出了一道向下的弧形。以我的眼光看,二宝女友很年轻也算得上漂亮。如此生活下,还能有这样的形貌,让人不得不惊叹生命的造化。
回到家,二宝手机的QQ对话框里收到一大串信息,其中有一条是:“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我忘了这是谁的诗了,能记住这两句的人估计也不多。二宝有些激动,催我快回复,偏偏这时手机屏上怎么也写不出字了,屏幕失灵,就是说手写输入失效了,好在按键还管用。
从这天起,我就开始了笔画输入打字,半年后,已经练到可以盲打了。再后来,手写输入已变得生疏了。总之,为促成一对男女的爱情,我的笔画输入打字法就这么练成了,一直使用到今天。它让我受益终生,也受害终生……
还是回头说说两位同乡和那个女人吧。
大宝有些呆气,不是傻,其实就是老实。有一回,他砸矿石,一块石头太结实了,砸了很久才砸开,砸开的石头里出现了一根小手指粗的黄灿灿的东西,他拿着这东西高兴得大喊,好美的铜条呀!正好老板进门来,看到了,随手收了去。晚上老板请他吃了火锅,以示奖励……再后来,也就是几年前,大宝开手扶拖拉机给人拉木头,在峡河最高的南山场,拖拉机连车带人翻下了山沟。那次车祸,人虽然活过来了,但是再也开不了拖拉机,他只能开电动的轮椅了。
离开零公里一年后,二宝和女友终于走到了一起,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女人是二婚,又是一个抑郁症患者。我隐约地知道,她原来是一位小学教师,她男人是个混混,这混混有一年去云南给人带货,带了几次挣到了钱,在外面找了女人买了房,过起了富人生活。后来生意做大了。再后来,估计大家都知道那个结果了——女人因此生病了,接着学校把她辞退了,生活和前途归零;没办法,她开始了赶骡子驮矿石的生活。赶骡子看起来是件很严酷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很多女人都干过这个活,甚至有比赶骡子更严酷的事,女人也在干。总之,对于一个女人,为了生存在这片土地上怎么生活,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就在一天前,我用笔画输入法给二宝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问他近来的情况,还有他女人的生活。其实我们很久不联系了——很多人都没有联系了,彼此都在远行,生活就是一个删繁就简的过程。他说他在塔吉克斯坦——这也是家乡很多人生活的选项地。他同样用笔画输入法给我回了一条长长的信息,报告了他的生活和工作情况。信息里出现了两个错别字,那是只有笔画输入法才会出现的特别的错误;他还顺带发来了一串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