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幽访古,在一个晚春的下午,空气中夹杂着山野花草氤氲的芳香。强烈的阳光照射着绿树掩映的上格城,恍如隔世。
上格城,一座古城堡,方圆几公里的一座山岗。山上多杂树,曲径通幽,深邃静谧。
上格城,它的历史有多久远?查询《太湖县志》,“在县东四十里,本魏将曹仁筑。”上溯到公元1800年前,正是三国时期,曹操叱咤北方,其堂弟曹仁年少,喜弓马戈猎,在沛国谯(今安徽亳州)小有名气。常“阴结少年,得千余人” 在淮、泗之间活动。东汉末年,豪杰并起,曹仁随曹操起兵,讨徐州、攻吕布、征张绣、战官渡、破马超、守樊城、破襄阳,战功累累,深得曹操信任,封他为“别部司马”、“行厉锋校尉”。后任征南将军、广阳太守、大司马。公元212年,曹操南下。为防御吴兵,曹仁在当时名为青城县的小池境内修筑上格城,屯兵练马。
我从西门进入上格城,在废弃荒凉的城堡中穿梭,耳畔只有呼呼的山风,从土城墙外吹来,树影摇曳,仿如千军万马,呼啸而来。树林里杂草丛生,荆棘密布。几户人家零星地散落在角落里,走了半天,没有遇见一个村民。对当地的村民来说,上格城也许只是一座荒冈。
在一截残垣断壁背后,我看到了一块平整的操场。据说,这就是当年曹仁士兵的操练场。操场上堆满了废弃的砖瓦,那些砖很少见,有普通的青砖两三块厚,上面满是青苔,和碎裂的瓦堆积在的一角,散发着无尽的苍凉。草丛中零星地散落着一些石板、石条,上面密密地攀附着青藤,扒开藤蔓,剥去表层的泥土,上面的字迹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场地的一隅,一座新建的张氏祖祠,寂寞地竖在那里,白墙红瓦,显得格外显眼。而那些粗壮的竹子,围绕在操场的周围, 阴翳蔽日,直入云霄,仿佛正在操练的士兵。
通往城南的路被杂草覆盖着,踩上去软绵绵的,有的地方是小沟,一脚踩上去,水花往上窜,溅了一身水,回头一看,一股涓涓细流从林子里沿着小路缓缓流淌,最后又消失在一片荆棘之中。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好不容易登上了陡峭的城墙。据说当年城墙内外壁为青砖砌成,内用黄土夯实,青砖每块重约10公斤。从城墙往下望,墙体如削,陡峭、笔挺,藤蔓和枯叶覆盖了城墙,看不到它本来的面目。墙根下是一条宽阔的河道,河水清澈,沿河两岸绿树掩映。雨后的山野,岚雾氤氲,那些藤蔓之间,开着许多雪白的野蔷薇,远远望去,仿佛祭奠的花圈。路边,深红的覆盆子星星点点,沿着覆盆子往前走,感觉它成了我们脚下的路标。
在一间荒寂的瓦屋前,一株桑葚结着满树的果子,风一吹,落得满地都是,那些桑果的汁溅落在泥土上,点点殷红,血一般溅开。一支树干,一头架在桑树的枝桠上,一头架在老屋的木窗上,窗户上布满了蜘蛛网。好些年没有人住了,老屋的一方墙已经坍塌了,横在残墙上的朽木上面长满了蘑菇。
城东是一片田野,零星地种着油菜,夹在一块块荒芜的田地中间。城墙边的稻田里,去年,也许更早些年的稻茬还立在风中,干裂的田墒告诉人们,这些土地很久无人问津了。
沿着一条石阶的驿道往树林中走,阴森森的,阴气逼人。不时有荆棘挂住衣裤,让人动弹不得。幸好有熟悉路况的村支书带路。他家原来就住在古城堡边上,因交通不便和其他的村民一起搬到山下去了。树林里有许多奇形怪状的松树,天下奇松,莫过于黄山松。但上格城的松树大都是一根主干,长到两米多高时开始分叉,分成四支、五支不等,向阳的一面也别茂盛,如千手观音一般,蔚为奇观。林中有一怪鸟,不知其名,叫声凄厉,尖细清脆,仿似在凄婉地呼唤着什么,凄凄切切,震人心魂。村支书说,这座山坡上,到处都是因战争而掩埋的尸体。他一说我们更感到阴森森的,鸟的哀鸣更显悲切。不由想起清初县人陈于谦游古战场乐城堡,所作《上格城吊古》:“古戌凄凉驿路东,断烟荒草落红残。黄沙空掩征人骨,战马犹嘶野树风。旧垒几家忘帝力,山城半壁籍天工。孤臣心事同流水,千载兴亡感慨中。”
上格城在历史上是一块军事重地,战争之城。从三国时期曹仁在此屯兵打仗起,此地就战火不断,狼烟四起。
明末,右金都御史、兵部尚书史可法在安庆、池州等地堵截农民起义军张献忠的部队,重修上格城,改名为乐城堡。史可法的明军与张献忠的义军在上格城展开了激战,史可法的明军战败,城堡失陷。
战火似乎与上格城有着难以割断的联系。公元1859年盛夏,烈日如火,硝烟再起。太平天国军又在上格城一带与清军进行了激烈的拉锯战。这年八月,清廷令曾国藩援皖,镇压太平军及捻军。曾国藩即与湖北巡抚胡林翼商定攻皖战略,后率军由湖北进驻宿松,并令福州副都统多隆阿、总兵鲍超驻扎于太湖城西境内的八里岗,再辗转移师至太湖新仓、岔路,与曾国藩形成犄角之势包围县城内的太平军。为接应被困军队,12月15日,太平军英王陈玉成率军由安庆向潜山、太湖进发,捻军也组织部队扑向太湖,曾国藩命令多隆阿、鲍超抵御,陈玉成在上格城一带修筑了应家寨、何家寨、广峰寨。城内太平军得到消息援兵已到,即变包围为反包围,内外夹击鲍超、多隆阿,双方死伤无数,僵持不下,只得就地修整。第二年年初,再次决战于上格城与小池驿一带,陈玉成寡不敌众,不得不边打边退至当时的省城安庆。上格城再次失陷。
上格城的北门地势险要,整座古城易守难攻。史书记载,古城有东西两门及南北两碉。城门皆为砖拱,大西门还有城楼,六柱支枋、飞檐翘角,正面系杉格门。可惜踏遍古城堡,却找不到这些门楼的痕迹,只有一块清乾隆年间的“祠塾碑记”青石碑刻,完好如初。石碑高达3米、宽1.3米,碑文为736个柳体字,据《祠塾碑记》记载,此城旧名上格城,唐武德间为青城县治,又名青城;明末,史可法抗张献忠部于此,重修城,更名乐城堡,讹称安城堡。泰始二年,复设太湖左县于乐城堡。贞观二年(公元628年),青城并入荆阳,上格城逐渐衰落。石碑附近有一座新建的寺庙,叫上格寺,寺内供有三尊大佛和观音菩萨像,还供有曹仁的牌位。
上格城,一座古城池,绵延不断的战火,断断续续的修葺、整建,说明了它战略位置的重要性。据说,它是安庆到江西、湖北的必经之地,是古驿道小池驿的关口。在人们的记忆和史官的记载中,上格城,只是一座战争之城,它充满了如注的热血、如雷的呐喊、如雨的马蹄声……至今,附近的地名仍然沿袭着广峰寨、应家寨、烟囱岭、放马包的称呼。但很少有人提及上格城在历史中的作用,还有它作为青城县治和要道,曾经有过车水马龙的街市,驿马飞驰的古驿道、笑语喧哗的茶馆和酒肆……落叶覆盖着古道,往事被历史的云烟掩盖。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历史,以文字、古道或残垣断壁的形式记载着。
硝烟散去,昔日的烽火硝烟,在这里留下了太多的秘密。就像在上格城附近发现的王家墩古文化遗址、吴河新石器遗址一样,在寂静中等待着人们去探索,去发现。上格城,绝不是一个孤寂的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