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与共和国一同成长,写诗。
为人、为诗都是在山路上,赤脚、草鞋、布鞋、球鞋、皮鞋,现在已换成老人鞋。我少小放牛、割草、砍柴,上坡下田,挑担,滑倒再站起。那时学写所谓的诗,是用铅笔记在手背和脚腿上,或是捡别人丢下的纸烟盒写作。现在,共和国崛起了,路有高速、通村公路,漫山遍野欣欣向荣,喊天叫地忙活(写作也是“忙活”)一辈子。天挂日月一双鞋子,只有昼夜配穿。我哩,一辈子四季走山路,从穿开裆裤学步开始,背的、挑的、扛的、抬的,一直跟着时势,一路号子。
我那时理解的诗是什么呢?听见雷声内心就发芽,看见好时光脸上就开花。就这么过来的,总认为诗思如雨丝,应是上天把大地牵挂。当然,历经岁月风雨,也有耕耘心壤、自我奋蹄时,鞭子就落在了身上。我身处贵州高原,与外界隔山隔水,隔不开的就是内心有块空地——历经中国的站起、富起、强起,作品该怎样像大山一样“雄起”,长出精神的粮食?
写作上,我只是一个不懈躬耕的老农。
就诗而言,我认为还是要向天长地久学习,指点迷津亦即要鼓舞人活下去,且让人活得是人;同时也要悟觉,生死茫茫典故,恒久拥抱此刻,背影似曾相识,倾心面面相觑。
我写诗,就像国之家里的一个小子从小到老,爬行、步行、奔跑、慢步……老了,想返老还童,想象爬向墓门的一行白纸黑字留下的痕迹,两侧有山川为眼界,字词携一口气能融入天气与地气,就谢天谢地。有道心底有生机,食用阳春一口,日月也明媚。我像青青草,年老依然不忘营养羊儿,让天意尝到人味,这也应是文学的魅力吧!
二
向祖国汇报。
我初学写作,是加法和乘法。加法,先是1+1=2,模仿;再是1+1=3,如同一人挑水,一根扁担加两个水桶,扁担之一横加人之一竖,似“十”,灵性。我读小学时写顺口溜发在校园墙报上,老师夸奖,同学佩服,进而学民歌甚而模仿写古诗,是乘法,自学乘以想象,有“瘾”。最喜欢作文课,喜欢美妙的字句与形容词。考入初中,从几十里外的乡村到县城,校园里有阅览室、图书室,校外有文化馆、新华书店、电影院、剧院、茶馆,可抽空去读不收钱的书,看“锅粑电影”或挤在茶馆门口听评书,增加了见识。于是模仿着写散文、小说,甚而写电影剧本。爱上诗,是见诗字数少,读起来有味,还可节约笔墨纸张,方便将自己的所思所想融入诗句。乘法阶段,就是多学、多悟、多练笔、多请教。
我真正懂了加有减法,乘有除法,是初中毕业回乡劳动和到工地上打工,再到宣传队创作节目之后。我慢慢懂得了勤学和自信是加法和乘法,且越是在底层越要减去抱怨和除以自弃。我有好运,一是父母家教严,二是读小学和初中遇到下放到边远地区的好老师,三是创作途中有好的前辈和诗友。他们都很正能量,哪怕是国家处于艰难之时,他们仍鼓励我勤奋、坚持。直到我的长篇叙事诗《呼声》发表,创作的戏剧演出得到好评,国内众多报刊刊发我的作品,他们仍不吝指出我为人、为文的不足,并在方方面面予以资助。在成长的道路上,我还要感恩鲁迅文学院和北京大学作家班的导师和同学们。
我读书很杂,总感到创作有一种数术,除了自己的努力顺应国运之外,还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术”在开启另外一道道门,就看自己愿不愿进入。
三
写好“人”字就是诗。
诗与人类命运有关,与一个国家和民族的运势血肉相连。诗是发给人春天的地址,告诉人勇敢地活着,生命也是一笔财富。人有“东风第一枝”——年轻的时候,也有“一叶知秋”——老了的时候。诗人从“时”与“运”中找准自己的位置,找准术数老祖宗赏赐的“如意如来地,守本本自无”,诗中情景破除的险阻生疑,是自心自在的自由自在。
诗写人性与命运,悲悯润之;诗意的走向不随波逐流,而知真理也是有时空面积的。诗难写,难就难在为人的格局、学识加阅历并乘以奇思妙想,再减、再除,历经打磨而闪烁哲思。我一直认为,“人”字撇捺,本来就是“公”和“私”的互撑。“公”是“八”方之内,要懂缩脚“厶”;“私”是“禾”旁,也要懂缩脚“厶”。缩脚之“厶”是要懂得忍让,“忍”是心上一把刀,切削虚妄,同时也是坚韧之“韧”。人懂忍让,人有韧性,“刃”用于作品出真性,才能感动时间。都说人有天命,其实作品也一样。“命”是知敬畏,天命是指“命”由“天”给,由父母所“生”。什么是“天”呢?民意;什么是“生”呢?民生。
时势在时空门前经过,作品在时势内外进出,能感知到什么?残雪被桃红烧了,李花该明白什么?某些时间被浪费了,其中有浪漫吗?日出圆圆如鸡蛋,云朵飞翔,作品回答过那片云么?芬芳结果的甜蜜,谁是其中一元素?世界为人提供的想象,人经历过程中的风雨进入作品,字词挥动着手势……
创作的路上,一批人倒下,另一批人站起,所有的生命都在进化的路上走着,思维的交通总要留下安全的人行道。像我这样的人,知老之已至,以活为主业,其余都是业余,我的创作是“业余创作”,还活着,便要守好自我分寸。爱国,爱笔下一纸作品的土地,再牙牙学语,从一二三四五六七的数术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