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金黄的油菜花怒放,堂哥在群中发出清明祭祖通知,群里一片寂静。父亲已在另一个世界里躺了近三年,在遥远他乡的我很少有机会去参加祭拜。但不管能否赶到他的墓前跪拜,我想父亲一定会理解,也毫不介意。父亲从未离我远去,他那带着微笑面孔,他那充满慈爱的双眼以及他那佝偻的身躯时常浮现在我脑海里。
父亲是一位爱种树的人。他常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因此,我家房子被树木簇拥,桃树、李树、梨树、桑树、枣树、枇杷树、石榴树、柿子树,更不用说品种繁多的柑橘树。春有桃李争芳,夏有枇杷结果,秋有柑橘飘香,一年四季,除冬天外,屋前屋后此花开尽彼花开,青了李子,黄了枇杷,红了石榴……看着我们摘下果子,端上餐桌,父亲的眼笑成一条线。
父亲不仅在家周围种树,还会在马路边、荒山里种树。桂花树、油茶树、板栗树……见缝插针栽在这儿,植在那里。村里有一大片荒山,山上长满了杂草。父亲硬是凭着几把镰刀与锄头在荒山上种出一大片油茶树林,给小村庄留下一大片绿荫。
父亲不仅爱种树,而且懂一些种植技术,会嫁接树。除了为自家嫁接,他还会热心地给村里人嫁接。也许带着这份热爱,父亲对他种下的每一棵树都很爱护,不管刮风下雨都要抽一点时间去看看,常常绕着树看半天,或摸摸叶子,或敲敲树杆,或拉拉树枝。之后回来给母亲说,唉呀,这棵桃树生病了,那棵桔子树被虫吃了,得赶紧给它们治一下,于是急急地拿出药瓶,搬出药箱,开始充当“啄木鸟医生”。
爱种树的他似乎对土地特别深情。“天生地,地生万物”读书不多的父亲常说。父亲珍爱土地,重视环保,几乎达到近乎”迂“的地步。农村垃圾分类推广后,父亲便将瓶子、塑料、金属、纸片等一一进行分类。家人有时会将垃圾混在一起,父亲则将它们一一倒出来,重新分类,装好。父亲的行为遭到家人的批评,说过于迂腐,村里统一收垃圾的人又会将它们混在一起。父亲不理,依然我行我素。理解父亲的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但每次回老家,我会学着父亲将纸箱、金属、瓶罐等分类放好。
农村年迈的老人家们,生前纷纷为自己修建墓地,或占用菜地或占用山林。眼睁睁地没几年,一块块菜地中隆起了一个个水泥面包墓,一座座山林里不时现出一个个石头坟。看到村里老人建好阔气墓,母亲也要跟风。父亲劝说“人死一把灰,一了百了,没有必要浪费、占用土地”。母亲坚持,父亲无语。
放鞭炮似乎是很多地方的风俗之一。婚丧嫁娶,春节、清明,无不是鞭炮噼里啪啦,青烟升腾。爱环保的父亲很反对放鞭炮。每放一挂鞭炮,浓烟一股,碎纸屑一地,红土一片。父亲默默拿起扫帚,将纸屑扫在一起。父亲劝说家人不要买鞭炮,家人不听,解释农村习俗如此,要随习俗,不仅如此,鞭炮越买越长,从几米到二十多米。
父亲走后的第一个清明,堂哥组织族中亲人祭祀,我赶回老家。同往常一样,大家买了鞭炮、纸、香、塑料花。我随着亲人们来到一座又一座墓前,烧纸、点香、插上塑料花、放鞭炮,跪拜。来到父亲的墓前我对家人说,我们尊重一下父亲的意愿,请不要再放鞭炮了。父亲生前不喜欢,过世后也不会喜欢我们这样做。家人不同意,我憋着满肚的郁闷说:“我们这样祭拜有什么意义,老人家生前不喜欢看的事情,逝后儿孙们还要做给他们看,这是一种怎样的孝顺?”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堂哥清明祭祀的通知今年再次在群里发出。沉默片刻后,我对哥哥说“在父亲的墓地上,请为我放上一朵鲜花,那便是我对父亲永远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