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宝宝发来图片,几株小苗歪歪扭扭长在地里,地面还有浇过水的痕迹。我以为是他种的葫芦破土而出了,他却说是网上买来的葫芦苗,而他自己种的葫芦籽儿已过小满还未发芽,有心栽花花不开呀。
我随手拿了我的小葫芦,拍了照片,与他分享。图片上的小葫芦着实惹人喜爱!缠着红线的龙头,两角舒展,翘首远望,仿佛神清气正,飒飒威风。上肚端端正正,腰际弧线纤美,下肚结实圆润,甚至位于底部的葫芦脐也平整干净,正中是一个小小的圆脐。整个小葫芦周身金黄光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真是个精神饱满的葫芦娃!
宝宝笑问:“你还给他擦大宝吗?”擦大宝的梗,是我最初拿到这葫芦时,它颜色淡弱,干巴巴泛一点浅黄。因见宝宝的小葫芦浆厚色重,光亮润泽,便心急盘玩,时不时将护手霜涂抹于葫芦全身,然后用力搓摩,恨不能盘出一只香气扑鼻、与众不同的宝葫芦来。
我是第一次把玩葫芦。后来发现,包浆不是心急的事儿,护手霜的滋润并改变不了葫芦的颜色。我也终于明白:把玩葫芦,包浆不是目。一只小小葫芦,把玩于手,是时光中物与人的陪伴。颜色与光泽的变化,融有光阴中各样情感,日渐深厚的色泽里,有几许欢喜,几许惆怅,含几丝欣慰,几丝孤独,个中滋味,只有玩主自己知道。正如看似光鲜的生活,哪个人又不是蕴含了各自的酸甜苦辣?
王世襄先生著有一本专门研究玩葫芦的书——《说葫芦》,可谓将葫芦从天然生长到人工装饰玩儿到了极致。书中也讲到:“以葫芦畜虫,由来已久,为博视听欢娱,破寒冬寂寞,萃多人之心力,寄无限之情思。”可见玩物确是寄情,而非单纯玩赏。
我对宝宝调侃:“你心情好时对它的把玩,与内心落寞时拿起它来,留下的光泽可能不一样。”他竟深以为然,笑言:“小小葫芦也得跟对主人不是?”
在别人看来,一个小物件儿,年代越久远,颜色越深,包浆越厚,这就盘得成功。其实对我而言,小葫芦上的每一道光泽,都是时光的记录。
我犹记得一人独处时,将它握于指间时的心事,轻捻慢转间,是碎碎的思念,绵长的牵挂。
我亦记得自己高烧卧于病榻,无力地盯着窗角的夕阳一点点消散,手里机械地攥握着它,仿佛婴儿吮吸安慰的奶嘴,病痛似乎由它分担去一些,它的周身也因我的高烧而温热。
更记得每每睡前整理完毕,陡然见它立于床头,好像等待我为它擦拭一番,于是起身,细细敷霜,轻轻按摩,然后各自安睡。
更多的时候,在我身体无恙、心也不孤单时,它多被置于窗台,白天晒太阳,夜晚观月光。
它已然好像集日月精华与我个人喜忧于一身,成为一只感情饱满的帅葫芦,让我玩之愈久,爱之弥深。
赠我此葫芦者,文首宝宝也。宝宝者,有宝也。乃我家先生发小,与我亦是同窗。他终日奔忙,然天有不测,去岁干活时不慎摔伤,幸吉人天相,身无大碍。他天性乐观,于我探望他时,不言身体伤势,却满怀喜悦,将一个胖乎乎、圆墩墩、金灿灿、通体包浆、水润透亮的宝葫芦与我炫耀。我顿时爱不释手,他便要送我。我说君子不夺人所爱,送一只普通的即可。他拿出全部家当,将一口袋小葫芦全部倒了出来,任我挑选,于是这只小葫芦就跟随了我。
诚如宝宝所言,物品与人的相遇也是一种缘。在那样一个下午,在众多的小葫芦里,我与这一只相遇,从此,它便有了生命。特记此篇,送给有宝,以谢他赠瓠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