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门前有一口池塘。面积只有三分地那么大,是我家垫宅基地时开挖出来的。它没有洞庭湖的浩瀚,更没有长江的波澜壮阔,然而,因它,洞庭湖跟我家附近的那几十亩农田得以对接,让奔腾不息的长江水沉静地滋润着那一大片沃土,也给平淡的乡村生活带来了不少的欢乐。
塘边上有两棵老树,看上去有几十年了,一棵是樟树,一棵是酸枣树,两棵树靠得很近。几棵椿树,离得远些,看上去很粗,其实没有多少年月。树们挺着笔直的脊梁,唯有那棵老樟树,斜着身子向池塘里长,巨大的树冠盖住了大半个池塘。平日里,树上总是栖着许多鸟儿,叽叽喳喳,一个石子扔过去,惊起一大片,鸟儿扑啦啦飞向半空中,打个旋,又回到酸枣树上栖着。
那时候,我经常会看到一些红的绿的花的蜻蜓绕着池塘转圈子,转累了,就站在池塘边的某棵小草上洋洋得意地看着我。我去捉它,它也不动,可就在我的指尖快要碰到它那可爱而又讨厌的尾巴时,它却像风一样从我的眼前飘走了。于是,就觉得,蜻蜓的美丽只是一种虚无,它给我们的永远都只是一种诱惑和遥远。
每天清晨,母亲总会领着我,早早的来到池塘边,用稻草缠绕着食指,然后,在塘边粘些泥,开始我们的口腔卫生工作,听母亲说,用这种塘泥洗刷过的牙齿,一生都不会有牙病,是否属实?当时,我没有印证过,但我清楚的是:我的奶奶七十多岁的时候,她的牙齿还能让她享受坚果的美味。
乡亲们下地回来,也会三三两两地来到池塘边洗脚,嘻嘻哈哈毫无拘束地大声说笑,爽朗的笑声连同塘面的水波的搏击声在池塘的上空产生共振,让人感受到粗犷的乡村生活里充满和谐的音符。年轻人兴趣来时,会跳进水里,享受塘水的爱抚,痛痛快快地洗去一身的汗腥和疲劳。
夜晚,忙碌了一个白天的人们,在池塘边摆好竹床睡椅,躺在上面说天道地;活跃在周围的萤火虫,像一盏盏移动的灯笼,纷至沓来,将整个水面映成淡淡的紫蓝色,给宁静的夜幕增添一抹神秘。青蛙和昆虫也赶过来凑热闹,为乘凉的人们奏响起一曲又一曲的田园之歌。一声蛙鸣响起,不一会儿,就连成一片,它们的演奏是没有指挥的,但是旋律却是惊人的一致。往往是蛙鸣未息,昆虫声又起,它们大合唱的声音并不比青蛙逊色,似乎是在打一场永远都分不出胜负的擂台赛。在蛙鸣和昆虫的歌声中,人们渐渐地打起瞌睡,慢慢地进入甜蜜的梦乡。
青蛙的生活是没有昼夜之分的,开了一整夜演唱会的它们,白天接着在这口池塘边流连。当你走近它们的时候,它们就会停止鸣叫,离你远一点的会密切地注视着你的动向,离你近一点的随即潜入水中,以标准的蛙泳向塘中泅渡,它们的双腿蹬出一些漂亮的波纹,在不远处从水里浮出来时,它还会机警地窥视着你,似乎想与善良的人们来一场捉迷藏的游戏。
这口池塘,不仅是小动物们的天堂,也是孩子们的乐园。中午骄阳似火,空气热得发烫,云像一片片白色的火焰在空中燃烧,原野里没有一丝风。天地间一片白花花的亮,谁也不敢仰面寻找太阳。我们这帮小伙伴就会跑到池塘边,扒光身上的衣服,扑通扑通跳进水里急不可耐地享受塘水的清凉……
玩累了,我们便爬上岸来钓鱼。把渔具随意地放置在塘中,然后在池塘边坐着、躺着,有的打几个滚儿,有的躺在软软的绿草上,陶醉在小鸟唧唧喳喳地欢笑声中,感受着“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乐趣,因此,一个上午甚至一整天,一条鱼也钓不上来是常有的事。
池塘里的水清澈透明,站在岸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塘底那青青的水草,可以看到鱼虾们在水中追逐嬉戏的场景;让人感受到动物世界对生命自由的追求。这些鱼好像也不愿意我窥探它们的心事似的,一听到我的脚步声,就“哗”的一声全部钻进水草里。这就让我想到,所有的生灵都是有隐私的,而有隐私的生灵都是有思想的生灵。
鱼鹰们不请自来,它每次飞到池塘边,就会悄悄地站在一根树枝上,眼睛不住地扫视水面,等待它心里那个蓄谋已久的机会。一旦有鱼活动,它就会闪电般用它那又长又尖的嘴把鱼叼起来,然后迅速飞走。
一个人的时候,我喜欢坐在塘边的石板上,把脚伸进水中,享受塘水给予我的轻松和自由。小鱼会游过来在我的脚上啄食皮屑,有时还会啄上几口。惹得我心里痒痒的,于是,我迅速跑回家拿来簸箕,先在里面放些剩饭,然后将簸箕沉入水中,小鱼小虾们就会蜂拥而至,抢食簸箕里的米饭,只要我一动手,似乎是唾手可得的佳肴,不管我的动作有多快,那些大小不一晶莹透明的小家伙,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一圈圈细小的涟漪和我无尽的叹息。
冬天,水退了,我们几个小伙伴拿着锹、水桶来到塘边,一卷裤子、一捋衣袖;用水桶舀起水来,当水快干之时,塘里的鱼一条条露着脑袋狼狈地挤在一起,有的甚至还想垂死挣扎,到处乱蹦。我们把捞上来的鱼分成几堆,每人一份。拿回家净了鱼肚,在盆里用盐腌好,做晚饭的时候,再加些油和辣椒,放在锅里煮熟,等到吃饭的时候,餐桌上便多了一道荤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