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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超:救命的榆树

  • 作者:荣颢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3-10-19 00: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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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以前,我家老宅子打圈儿有七棵大榆树,屋后头四棵,屋山西头三棵,都一搂多粗,两丈多高,把我家的老房子都苫严了,像是在低矮的老房子四周插的旗杆,给人一种壮观的感觉,别说我们,就是路过的人都无不驻足惊叹:“乖乖!这几棵大榆树咋恁排场,别说树身子,单就上头那一个胯子就能打一张大床,可不少值钱哩!”

      其实,说起来,榆树在我们老家并不稀罕,可以说只是第二名,因为我们老家是以种桐树为主,大街小巷房前屋后一弥糊都是桐树,桐树不但长得快,而且用处广,可以做檩条还可以铺板子,比如箱子、门芯、柜芯之类。而榆树因为它成材需要的年限比较长,也就是长得比较慢,属于“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真正栽树的也不一定能够使用,也就是给下辈人栽的。不过正因为它长得慢,所以性比较硬,适合做硬料,是名副其实的“榆木疙瘩”,比如大床、家具撐子,色泽古朴典雅,还有鸡翅木一样美丽的花纹,更重要的是经久耐沤不宜变形。而且浑身是宝,连榆皮锯末都能做香。

      榆树在我们家还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不单是值钱,是我们的家业,也是父亲的希望,因为那个年代娶媳妇盖房子都比较便宜,没有什么经济收入就靠卖猪卖羊卖粮食卖树办事,出两棵树就可以娶一个媳妇(没有彩礼),也可以换来一座土房子,更重要的是有纪念意义,我们的榆树是我的太爷栽的,不但是太爷留的念想,也救过我们全家人的命,是我家的救命树。

      据父亲讲,五八年和六零年散了大火以后,春上闹饥荒,人们都没有粮食吃,就靠野菜树叶为生,而我们家因为有七棵大榆树,可以吃榆圈子、榆叶,还把榆树皮刮下来和棉花的籽一块,放到碓窑里㩁碎,和面一起擀面皮吃。虽然榆树皮嚼不烂,越嚼越黏,一会儿就能嚼得满嘴白沫,只能囫囵吞枣地下咽,虽然大便容易干结,大便困难,但是我们全家没有出去要饭,还是靠七棵榆树活下来了,没有饿死一个人。

      而我们村的他家爹夹着碗、拿着棍出去要饭,走到老槐坟前没有了力气,倒下去就站不起来了,一直躺在地上蹬腿,可是谁家也拿不出一口稀饭喂他,眼看着生生饿死了。到我记事的时候,已经是七十年代了,虽然比五八年已经好得多了,但是家家户户还是都非常的贫穷,分的粮食都不够吃,往往一过了春节就没有了粮食,所以春天成了村民们青黄不接断粮的时节,被人称为荒春。

      年前的粮食已经吃完,而春红薯还没有下来,这时候榆圈子刚好迎春应运而生,吐出一串串淡白色的榆钱花,当春风吹来第一缕绿色,淡白的榆钱一串串地缀满了枝头,父亲就不失时机地捋榆圈子,低的在一个竹竿上斜着绑一个一拃长的小棍做成钩子,拉到一枝榆圈就用手拧,把树枝拧断,慢慢地落下来,伸手摘下来放到篮子里。

      高处的,父亲就在腰里栓上一根大绳做保险绳,赤脚爬到树上去,用保险绳把篮子拉上去,先把保险绳栓到树上,再用钩子一枝枝的拧了放到篮子里。父亲总是格外小心谨慎,既担心从树上跌下来,又防备榆圈掉落到地下,被下面的小孩抢吃了。还不能捋多,要留着第二天食用,只能捋得够蒸一顿的就把篮子续下来,让下面的人接着,拿回家让母亲用玉米面或者豆面拌一下,拌成白色摊到箅子上。蒸熟了,连同熘布子一同提起来倒进盆里,加上盐和蒜汁,或者小磨香油,搅拌了,每人一碗当饭吃,那可真是清香软绵甜美如滋的一顿美味。

      中午,父亲捋了榆圈,直接下到面条锅里,当面条的菜。虽然不及蒸的好吃,也比吃白眼面条(不放菜的面条)强得多。或者把它和面粉和在一起,蒸榆圈子馍。

      虽然榆圈的花期比较短,半个月左右,榆圈就会完全开放变老,被风吹落地下。好在这时候嫩榆叶已经生出,可以接着捋嫩榆叶下锅,虽然没有榆圈好吃,嚼着有点发黏拉嘴,也能吃上十天半个月,也比吃白眼面条强。

      过年的时候,没有柴禾烧,父亲还会爬上树,把枯干的树枝锯下来劈柴烧锅。他把劈柴劈了,井子形摞在雪地里,专门等到过年的时候才用。榆木非常的顶火,它不像桐木那样一呼隆就没有了,它一个劈柴能着很长时间,还要借助风箱吹风才能起火头,风箱不捞,它就开始锈头。所以总是一边捞风箱,一边不停地用铁火钩把外层的碳敲掉,才能起火。平常不舍得烧,一般是蒸馍炸丸子才用它撵火。

      据说榆圈子营养丰富,含铁量是菠菜的11倍,是西红柿的50倍;还有一定的食疗功效,是防病保健的良药。多食可助消化、清热安神,止咳化痰,消炎补血健体,通淋、消除湿热,主治妇女白带多、小儿疳积羸瘦、便秘和神经衰弱。外用可治疗疮癣等顽症。榆树不但能吃,还能唱,它是各种鸟儿的会场和舞台,不但树梢被马嘎子(喜鹊)建了一个大大的鸟巢,还有许多小鸟时常在树枝上开会讨论、串门聊天。

      每当夏季来临,它还是知了的舞台,知了们就开始了为期半年的联袂演出,数百“人”的合唱团从早唱到晚,每天二十四小时不清场,轮流演出,成一个巨大的轰鸣传遍整个村子。摸爬蚱,刨爬蚱,逮知了就成了夏季的一大乐事。晚上父亲还会在院里点上一堆麦秸火,然后用脚去跺周围的树,只要树稍微有一点晃动,树上的知了马上都会像飞蛾一样,从四面八方鸣叫着向火堆扑过去,一会儿,火堆边噗噗嗒嗒像打枣一样落下一大片。

      人连忙在火堆四周奔跑着,欢笑着,去撵去抓,像捂苍蝇一样,每个人都能抓到一大捧。那种争抢知了的欢快,和收获的激动,让人热血沸腾,那火烧知了的香味,也让人垂涎欲滴。所以父亲对它们自然视若珍宝,每年都会把榆树根部的蒙土挖开,添一些大粪进去,然后再重新封埋了。

      天旱了父亲也是把根部挖出一个窑子,亲自到村里的大井里挑水浇树。生了榆鳖、米虫子父亲就在喷雾器上绑个大竹竿打药,树身生了啄木虫,父亲还会把一个树枝沾上3911或者敌百虫插进去。

      八十年代末期,我们那里实行划排房,我们村虽然没有规划,但是我家屋后的路需要加宽捏直。测量的时候,屋山西北角的一棵,刚好占了两寸地,不知道一个代表和我家有仇,还是我父亲当队长得罪了他,还是碍他家的事,作为代表的他一毛不拔,坚持要把那棵榆树搐掉,还说“村看村,户看户,社员看的是干部。队长的树不搐,社员的也都不搐。”父亲自然不舍得,说是树占的只是路边的余地,砖渣又不铺到边,还要留一尺多,并不影响铺砖渣,不影响修路。

      事情闹僵了,大队支书、派出所的人都来了,父亲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跑到木匠家借了把斧子,恼羞成怒地把树根砍去了三寸(赌气多砍一寸)。支书们看我父亲像疯了一样,抱着树嚎啕大哭,终于于心不忍法外开恩,说占路的地方已经砍去了,大家才都无声地走开了。没想到被砍的榆树不但没有死,后来居然慢慢的又包严了。可惜,后来那几棵榆树还是被搐掉了。

      那是时隔二十年以后,老宅分给了弟弟,村里兴起了盖楼风,家家户户都扒去了老房,盖起了楼房。弟弟自然也不落伍,但是榆树的枝杈已经伸到了院里,弟弟还是忍痛割爱把榆树给搐了,只是屋子西头的一棵,还是没有舍得出搐。虽然垒院墙碍事,弟弟还是把院墙垒了半个圆,把榆树留在了院墙里面,所以那棵树至今还活着,活成了村里的寿星和树王。

      因为村里修了水泥路,也都硬化了庭院,现在已经很难看到榆树了,更别说像它这么大的。一转眼,许多年没有回过老家了,也不知道那棵唯一的大榆树长成什么样子了,上面的喜鹊窝还有没有,也不知那些欢快的鸟们,是不是天天还在树上开会,知了是不是叫声还是那么嘹亮,是不是每年还在结榆圈子。哪一天回家,一定要捋点榆圈子蒸吃,多年没吃过蒸的榆圈子了,还真有点想它。

    【审核人:雨祺】

        标题:张启超:救命的榆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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