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间的的美景无时不让人赏心悦目,可春看花,夏观云,秋望月,冬赏雪。
在我的印象中,夏天的云最美,纯洁,高邈,萧散而飘逸,云无心而出岫,吾有意而远瞻。
有时是无意中看见的。那天我只身驱车从山寨郭家洼到街道去,上马莲滩坡路时瞥见了飘浮在北山上空的白云,絮状的云朵淡而有味地静浮在天边,耳边又传来布谷悠长凄婉的叫声,还有嗡嗡嘤嘤昆虫混合的鸣响,是低沉的团云遮罩了人的开阔,四面山谷的合围郁闷了人的感官,我当时就有一种无助的孤独和悲哀涌上心头,我真想大哭一场,为这酷烈的夏天,为那囿于关山无望的祈盼,少年的我在贫穷困厄中抬头望天泪汪汪,渺小无助如一粒尘飘荡在夏天如堵墙的燠热与烦闷里。被滚烫的山围挡和热浪的侵袭虫鸣的嘈杂所包围,我望不到地平线的亮光,身如尘埃,命不由己,我生命的悲哀萦系在天边的云层里……小时候的天空被贫困和苦难的云笼罩在憋闷的小山村里,我如困在关山下的一只绝望的兽,看见云满眼的惆怅和悲凉,何日能改变这苦难的运命?今天我望着关山下故乡上空的夏云,一如回到从前的悲苦,云的压抑和凄苦的意味又在我心头萦回。
夏天的酷烈炙烤得山塬发焦,热浪包围着割麦子背麦垛的瘦弱少年,满脸汗渍的我看到父亲日渐佝偻的背影,被夏蝉的聒噪的声浪包围,我望不到山脊外的海市蜃楼的美景。人到中老年,易反刍人生,我几次就梦见我在夏日的原野上劳作、奔跑,在夕照下如画的关山坡上爬行,我怎么又回到了穷山沟,竭力奔跑的姿势是想挣脱困厄命运的窒窘,如云的梦魇中有我挣扎的呐喊,我醒了,原来是梦,不是云。
一次从山寨回华亭,在马峡段的高速公路上我从车窗外瞧见了美好的白云,有豁口的云静浮天边,形似洁白的莲花,山峦或岛屿,天空的蔚蓝和高远引伸了人的思绪。我多想拍下那片云,无奈不便停车,只得边走边看罢了。
抱外孙在院子里指看蓝天白云,有飞机的轰鸣声隐隐传来,“这是什么呀?”外孙不住地问。我说:“是飞机,飞机穿过云层飞走了。”外孙又问:“飞向哪里呀?”我指着东边有云的方向说:“飞去北京了。”又有一架飞过,我说:“这架飞去上海了。”外孙说“飞北京找他爸爸去了,飞上海找他妈妈去了。”我笑了,夏天的白云及划过的飞机在孩子眼里会幻化出童真有趣的想象。
我就职的单位在四馆两中心院内,仿古建筑,院内翠竹花草摇曳。看书写字累了,走出房门,站在台阶抽烟,观云,被檐角斜着剪裁的菱形天空,白云也斜着散卷在天边,炎热的夏阳照得云层发亮,雷雨时,云层有闪电。我却不惊不诧,宠辱偕忘,只会心地看天上的云卷云舒,就有心旷神怡之感。
能得闲静静地观云,该是人生练达后沉稳而高邈的一种心境吧。
炎炎酷夏,最喜清凉夜,我曾有傍晚独上蒋家塬望月的率性之举。
外孙喜月。在他家院子里看见月亮就指着喊:姥爷,快看,上弦月。我看果然是开口朝上,我惊异两岁的小孩已能分辨上、下弦月。傍晚我抱他在新体育广场玩,云层飞移开合,衬托着明亮的月亮在走,一会儿月亮看不见了,外孙不住地喊:姥爷,月亮哪去了?我忙解释:月亮被云遮住了。那太阳哪去了?我说太阳回家了去了。那月亮怎么不回家?我说月亮白天就回家去了。空旷的体育场上空淡云飞度,月亮时隐时现。我和外孙就静静地望月。让孩子从小就感知月的美好不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
六月十五月正圆,半夜我在阳台推窗望月,圆月挂在南山的上空。去客厅,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照亮了半边客厅地面,茶几上洒满月光,我想这时候照在地上的月光是银子般珍贵,我真想收集起来掬在手心。遂有乘月野游之想,又怕被人骂作神经病,就只站在窗前静静地品月。月的意象常常出现在文人笔下,不知带给世人几多的美妙,几多的遐思。
我想,心中有一轮圆月的人,其生命不会轻易被庸常的云影所遮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