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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匠(散文)

  • 作者:麦玲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2-02-03 12:2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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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十二月份,连续两次梦见了老公公,上次是冬至日,这次是昨晚。

      冬至的梦境第二天便讲给家人听了,如今只记得梦中老公公的表情,其他情节已经忘了。昨晚又梦见了老公公还坐在三楼房子的沙发上,白胡子的二爷爷坐在沙发右手,后面是一个大鱼缸,我看见一条很大的黑鱼在鱼缸里静止着,鱼似乎闭着眼睛,鱼缸里没有水,我就感觉这条鱼很魅惑,活像一个妖精,再一看,鱼缸里有水,鱼眼睛也睁着,鱼就在水面浮着,它的体长和鱼缸一样宽。

      二爷爷生前养过的大白狗蛋蛋卧在茶几左侧,比蛋蛋早几年养过的黑狗在蛋蛋身边站着,我知道蛋蛋厉害,怕他咬人,公公似乎有点怕狗,站起来了,二爷爷拉过蛋蛋的头,双手往两边使劲扯蛋蛋的耳朵,蛋蛋呲着牙也不敢咬二爷爷,不知是谁在说还是我在想:二爷爷可以杀狗,他身上有杀气,狗不敢咬二爷爷。

      二爷爷不杀狗。蛋蛋和黑狗都是二爷爷给阉了的,我是助手。他们在半大的时候,二爷爷把它们的头夹在两扇门中间,让我拉着门栓抓着狗头,二爷爷骑在狗背上,用剃头刀就在靠近狗腿旁的肚子上划开个口子,手在里面摸索一会,拽出两个红色的肉蛋蛋,用缝衣服的针缝上伤口,抹上清油,狗嚎叫着跑开,扒下来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眼神里满是惊恐和伤痛。

      给狗缝伤口的线是女人们纳鞋底子的麻绳,麻绳来自一种叫“麻杆”的植物,人们嗑了长在麻杆上的大麻子,将麻杆晾晒干,扯下麻线,漫长的冬季里,用线坨一圈圈摇成麻绳,给家里人纳鞋底子绱鞋帮子,结实耐穿。

      我和二爷爷一起阉割过小猪,我按着猪头,二爷爷用一个膝盖顶住猪肚子,须臾就把猪娃的两个红肉蛋蛋给挑出来了。

      二爷爷是木匠,农闲时节,他在院子里刨木料,满院就都散发着木屑特有的香味,我特别爱闻这种味道,我站在二爷爷旁边,看着一片片雪白的木屑卷着漂亮的卷从二爷爷的木推子里接续出来,活像牧师的发卷,我也想要推出这样的头发卷,二爷爷就让我玩一会,他和爷爷,和所有家族的长辈一样,性情平和,对孩子很有耐心,有时候,二爷爷拿着墨斗在木料边走来走去,看我过去,他眼睛一亮,说,我蛋娃来的正好,帮二爷爷拉个线,我按照二爷爷吩咐,紧紧抓着线头,生怕把线拉歪了,辜负了二爷爷对我的信任,紧张中,只听“嘣”一声,二爷爷已经把一条黑线直溜溜地拍在木板上。

      记忆中的二爷爷成天忙着,推着他的独轮车吱扭吱扭干活;记忆里,二爷爷每天早上过来和爷爷一起喝罐罐茶吃烤干的蒸馍,冬天闲的时候,他们老弟兄俩就盘腿坐在炕上,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彼此看着,太阳老高了,还在一起坐着,老弟兄俩感情很好,互相关爱,从未红过脸,在他们的影响下,叔父们之间的感情到现在依然也非常好。

      二爷爷似乎身体很好,从不害病,不像体弱多病的爷爷,成天害病吃药,走山路都得一步三缓,很吃力。

      我12岁上了镇中学。礼拜天,我替爷爷奶奶和二爷爷二奶奶把水缸的水挑满了,晌午,奶奶给我做饭吃了,我去二奶奶家给兰兰娘(二爷爷二奶奶的小女儿)背馍馍,兰兰娘上高三了,在学校复习,她的馍馍就由我背去,我去背馍馍时,二爷爷脸色蜡黄,佝偻着腰,用双手按着腹部,汗水在他额头流淌,他痛苦地不停地呻吟着,二奶奶说是二爷爷胃疼,可是吃了胃药不顶事,我害怕了,飞跑去告诉了爷爷,爷爷过来看了情况,果断地说,你扶着二爷爷,咱们到垓上医院看去。

      那是初秋,太阳柔柔地照在乡间的羊肠小道上,两老一少三个人,在崎岖的山里上慢慢移动,我倾尽全力扶着二爷爷,不想让二爷爷使劲,怕他疼,二爷爷佝偻着腰,脸黄黄的,汗水在二爷爷脸上恣意流淌,我即害怕又心疼,多么希望我有大把的力气能背起我的二爷爷,让他不要经受折磨;爷爷背着我和兰兰娘的馍馍在旁边慢慢走着,平时,他走山路都要我们拽着他的手走,今天负重而行,他早已气喘吁吁,不时用手按着路边的土坎缓一下,然后赶紧赶路,爷爷的脸也是黄黄的,他不停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满脸的心疼和担忧。我心疼着爷爷,担忧着二爷爷,走走缓缓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塬边,我从老乡家里取上周五回家寄存的自行车,骑上自行车去找文章大大,然后,我们用架子车拉着二爷爷去了镇医院,二爷爷是一种急性病,医生说得亏送的及时,要不后果不堪设想。

      爷爷的果断和对二爷爷的爱,救了二爷爷的命。我常想起勇敢的爷爷,他自己那么羸弱的身体,竟然在自己的弟弟身处危难之时,发挥出了超强的能力,真是兄弟情深。

      最后一次见二爷爷是在爷爷去世三年时,我抱着一岁的女儿回去,二爷爷不顾身体虚弱,去山里参加爷爷的三周年,那时的二爷爷已经患病在身,很清瘦,须发皆白。他看见我和孩子,张着嘴吃力地喘着气,银白的山羊胡翘着,笑哈哈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崭新的二十元票子,要给重外孙女做见面礼,我不要,二爷爷说,这是二爷爷的心意,是个礼规,给娃的,这怕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们了吧!再见,我怕就找你爷去了。

      几年后,二奶奶二爷爷相继去世,我正在看孩子、上班,没有在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见一面,没有回去送别二爷爷二奶奶一程,成为心头永远的遗憾。

      思索了一天,老公公和二爷爷为何能一同入梦?忽然明白,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木匠。

    【审核人:站长】

        标题:木匠(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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