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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粉里的旧时光(征文·散文)

  • 作者:闲云落雪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2-02-02 21:0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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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中午,蒸包子剩点菜馅儿。我正不知怎么处理,朋友圈同事晒出自己做的馄饨,想起有好久没吃了,决定晚上包馄饨。

      等拉开架势才发现,面吃光了,还没买,刚好爱人到了下班的点,便叫他顺路捎回来。

      和好面饧上,收拾出“战场”,馅是现成的,说包也快。没想到很不顺利。馄饨皮特别没有韧性,一捏就破,包出来的馄饨个个张着嘴。本来就没多少馅,还都张着嘴,下到锅里不成一锅粥了,怎么煮?我一边擀皮一边抱怨。

      粥就粥呗,本来馄饨就是连汤带水的,说不定馄饨粥更好喝。爱人把手里“开了花”的馄饨放到盖垫上,笑嘻嘻地接着说,早知这面这样,真不该省那几块钱,直接买饺子粉,韧性大,筋道,肯定不会破。

      我恍然,原来是面的缘故。现在的面五花八门,从品类到名目,只看得你眼花缭乱,一时真搞不清高筋和低筋,普通和特级的区别。不像以前,没这么多精细的划分,想吃面,背上自家麦子送到磨坊就行,至多跟人家说一声,你要黑面还是白面。若是“吃公粮的”,拿了粮本到粮所买就行。

      没分田到户时,村里甚至村民自己家都有简易磨坊,用人推或牲畜拉,磨的面粉自然很粗糙,至多是磨好之后,再用筛子筛出麦麸。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村里和村民家的简易磨坊逐渐没有了,都改成了机磨,有人专门经营,再要磨面,得赶着车去,来回需要大半天。去一趟不容易,想磨什么都装上,玉米啦、小麦啦、黄豆啦,磨一次至少吃几个月,或者是几家搭伙。有了自行车后,才稍微方便些。

      磨面前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把麦子洗净沥干,仔细翻捡里面的碎木屑、砂石粒等杂物,再晾晒好。麦子收拾不干净,磨出的面会牙碜,不好吃。

      父亲天不亮离家,赶巧了吃早饭时能回来,赶不巧,就会排很长时间的队,得过了晌才能回来。家里平常很少吃面食,除非过节或者有客人,但这天例外,母亲会做父亲最爱吃的手擀面。我们总是翘首期盼着父亲的身影,只要在胡同口遥遥地望见,必会有人飞奔着迎向父亲,有人飞奔着回家告诉母亲。屋子里,顿时奏响欢快的锅碗瓢盆交响曲。

      父亲把面扛进屋,倒进面缸,再把麦麸拎进来,放到母亲指定的位置,方便她拌猪食时取用——麦麸是上好的猪饲料。忙完的父亲已是白眉白面,衣服上也是一片一片的白,母亲打水让他洗脸洗手,再去换衣服,忙个不停。我们却早已馋虫爬满肚,急得什么似的了。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是用来改善生活的,平日里都是饼子、地瓜、萝卜条子。我和大弟先后离家上学,于是,我们回家的日子也变成了节日,蒸包子,包饺子,烙油饼,炸油香,还有平时基本见不到的荤菜。

      小弟还小,想不明白其中缘由,跟母亲吵架,说怎么我在家啥都捞不着吃,他俩一回来就做好吃的?你偏心。偏又有好事的婶子大娘凑热闹,她们逗弄小弟,你看你穿的衣服,都是你哥姐不穿了的,他们穿新的,却给你穿旧的,知道为啥吗,因为你不是亲生的,不信回家问你娘。小弟果真跑回家,气呼呼地质问母亲,母亲正忙着,哪顾得上他呀,被问急了,就没好气地说,你是我捡来的,去找你亲爹娘去吧。小弟闻言,哇的一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脱衣服,扔到地上大喊,我不穿你的破衣服,我这就走。当时正是冬天,小弟被冻得直打哆嗦,即便如此,他也不肯再穿上。母亲气坏了,撂下手里的活,奔过来抓住小弟一顿好打。

      每每聊起这些陈年旧事,母亲就叹气再三,小弟则挠挠头皮,不好意思地说,哪一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还叨叨。我其实是觉得对不起小弟的,虽然我住校生活更加不堪,可总觉得还是连累了他。

      要说最难忘的,还是过年蒸馒头。

      馒头是所有关于面的吃法里,最平常的一种,可我们这里的恩城签子馒头硬是做成了山东名吃。长长的,两头尖尖的,甜丝丝的,对折而不断,还特有嚼头,这些都是恩城签子馒头的独有标签,但我要说的还不是它,那时候,尚不知有山东名吃这回事。我是吃着自家的“小馍馍”过年的。小馍馍跟恩城签子馒头很像,也是插在竹签上,但不完全一样,它没有那么长,而且底部是平的。是只有过年才会做的馒头。

      过了小年,蒸小馍馍用的箅子就开始忙起来了,你家用了他家用,都提前打好招呼,有时在一个胡同里找不到,得跑隔壁胡同借。这种箅子跟平时用的不同,上面有一排排细细的竹签,小馍馍就是插在这上面的。

      腊月二十五扫房子,扫过房子之后,就准备蒸小馍馍了。头天晚上,母亲先把老面——我们这里叫“接头儿”——泡上,第二天,老面泡开了,母亲和好面让它饧着,再去忙别的——准备点枣啊红糖啊什么的,做点儿年糕或者糖包。

      面饧好基本是下午了。吃过中饭,母亲开始张罗着喊人来帮忙——年下的小馍馍蒸得多,一个两个人忙不过来。从胡同这头走到那头,有空的婶子大娘都会来。一屋子妇女,一边干活,一边家长里短。

      那时的农家,大多是外屋兼做厨房,靠里屋的这面墙垒灶台,灶台连着里屋的炕,这样,冬天就可以烧炕取暖了。蒸馍馍,也借用这面大炕——将被褥收起来,在炕席上铺一层干净的纸或布,小馍馍揉好就直接摆在上面,再覆一层纸或布,然后再用干净薄被盖上,饧发。

      蒸小馍馍的面也很有讲究,不能和软了,太软的话,小馍馍插到签子上立不住,容易弯曲,像一个人佝偻着身子,卖相不好看,更关键的是不筋道没有嚼头。

      有一年家里有事,馒头蒸晚了,母亲问遍胡同,各家各户都在忙年,腾不出人手,只把春姐叫了来。春姐是我的堂姐,跟我同岁,只不过她在岁头,我在年尾,我还在上学,而她早已是农家院里的一把好手。

      春姐生性爽快,干活麻利,进门没有丝毫客套,洗了手,弯腰就揉起面来。母亲和春姐分立面板两端,手下娴熟地揉搓翻飞,一个个小馍馍飞快成型,“嗖嗖”被她们甩出去,落到炕里,我再一行行排列好。刚开始,我跃跃欲试,抓过面揉了几下,却怎么也揉不拢,揉不光滑,不是这里有褶,就是那里有缝,勉强揉拢了,又揉不出馍馍的形状。春姐手里不停变着“魔术”,还不忘取笑我念书念成了书呆子,我有些不服地辩解,还是乖乖地败下阵来。

      小馍馍摆了满满一炕,一行行,一列列,仿佛等待检阅的士兵。最先揉好的小馍馍已经饧好了,按下去能立刻回弹,外观莹润滑腻。水也正好烧开了。母亲端过箅子,将它们一个个插在签子上,放进氤氲着蒸汽的锅里。

      我是我们家的“火头军”,专门负责烧火,连婚后都未能幸免——婆婆家也有柴火灶。灶膛里,火舌欢快地舔着锅底,你推我挤,好不热闹;灶上,锅沿四周腾起白乎乎的热气,越来越浓稠,浓稠的热气中裹挟着淡淡的甜香。滚滚热气在半空中聚集、酝酿,终于从门框上方夺门而出,上演胜利大逃亡,去到更广阔的村庄上空,跟左邻右舍的“逃亡者”们一起,营造独属这一方的烟火气。

      小馍馍出锅了。

      揭开锅盖,待蒸腾的热气散尽,无比俊俏的小馍馍终于展露真颜。灯光下,小馍馍闪着莹润的光泽,通体透亮饱满,细腻光滑,香甜的气味直往鼻孔里钻,实在诱人。我忍不住伸手去抓,母亲“啪”一下拍上来:太烫,先洗手去。

      小馍馍被一个个从签子上“请”了下来,横七竖八扔到面板上、簸箩里,相互之间尽量不黏连,表皮粘破就不好看了,年下走亲戚还靠它撑门面呢。

      我是等不及的,拿起一个,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嘴里嘶嘶哈哈吹着,一口先把馍馍尖咬下来。大人们总说,“吃了馍馍尖,等着做大官”,虽然不知道多大的官才算大官,但觉得做官总是好事,好事怎能让别人抢去?

      一个小馍馍不知不觉下了肚,似乎没品到真滋味,再来一个。那一股浓郁的甜香在舌尖缠绕,越嚼越有味。母亲早已把第二箅子插好,放进了锅里,灶膛的火也烧到了灶门边,要掉到柴堆里了。我一手举着馒头,一手往里推了推,再续上些柴,火又旺起来了。春姐在揉完最后一个馍馍后,说要回去,母亲的高声挽留她连回都没回。

      到晚上七八点钟,才能把一炕的小馍馍蒸完。菜肯定是没空做了,也似乎用不着,拿棵葱、掰瓣蒜是最好的下饭菜。而且还特别能吃,四五个小馍馍很快下了肚,仍然还想吃。

      晾好的小馍馍,被母亲仔细收起来,除了年下吃的,还要留足走亲戚的,年糕和糖包之类也要留足了。母亲也在一年又一年蒸小馍馍和馒头的烟火中熏白了头发。

      说着念着又过年了。我问母亲要不要给准备点馒头,她说可不用,早买下了。也是,大街上的馒头铺一家挨着一家,铺里一屉一屉的签子馒头,又细又长,卖相极好,随便拎一兜回来,也就够了,方便得很。面粉也是啊,单位发了过节福利,一袋水饺粉足够了。

      突然觉得,这日子真是太富足了,想吃什么,随便买。虽然还有一些不如意,比如因为疫情,一家人不能团聚,但与捉襟见肘的旧日比起来,实在幸福太多。母亲笑着说,愿每一个日子,像我们做的“小馍馍”,越嚼越香。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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