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学良在农村长大,春种秋收对他来说驾轻就熟。但是,在农村司空见惯的一只蝎子,却让这个土生土长的小伙子大栽面子。
一次麦收,韩学良正依着金黄色的麦垛,边休息边从怀里捏出被温热了的女友秀儿的照片儿看了又看。此时,一只鞋拔子形状的大蝎子不知趣儿地挥舞着一对“方天戟”像是喝醉了酒似的逶迤而来。韩学良揣好照片儿,一不躲二不闪,伸出右手,上去用拇指和食指猛然把那对儿“方天戟”牢牢摁在地上。但让韩学良始料未及的是,蝎子巨大尾巴上镰刀形状的毒刺闪电般刺进他的食指!
随着“啊呀”一声惨叫,韩学良一屁股坐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落下。周边大伙儿拿着手里的镰刀纷纷赶过来问其究竟。韩学良大口喘着粗气说,“我以为蝎子的两个钳子蜇人,没想到是尾巴蜇人!”几个人把镰刀扔到一边笑得直不起腰,其中一个小子竟笑得岔了气儿!
此时的韩学良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用牙齿死死咬着食指,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麦城!”
韩学良一边务农一边刻苦攻读,在19岁那年考上大学,从“麦城”走了出来。
毕业后,韩学良分配到在一家钢铁企业工作,而第一次的冶金技术培训,竟让他改了名儿。
年轻的女老师戴着近视镜,温文尔雅。她的板书如插柳栽花,洋洋洒洒,甚有诗意。韩学良便在诗意中走了神儿,右手不自觉地伸进怀里,摸索着秀儿的照片。
“当磁铁矿的含铁量达到72.4%的时候,”老师扶了扶红边儿眼镜加重语气接着说,“这是理想值,也是极限值。”随即,老师把“含铁量”三个字板书,并朗声念出了声音。
“到!”韩学良猛然站起来答道!老师有些错愕:“你站起来干什么?
此刻,大家从这种错愕当中醒悟过来:原来韩学良走神儿了,错把“含铁量”听成老师喊他的名字!随即爆发出无法抑制的哄笑。
韩学良倒觉得“韩铁量”这个称呼和他所从事的工作很契合,他竟然到派出所,把自己的名字真的改成韩铁量!
1988年金秋时节韩铁量28周岁,单位分给他一个15平米的平房,他把房子粉刷一新,挂满红灯笼迎接心上人的到来。此刻,秀儿正踏着地毯般金黄色落叶向他走来。
这时,柿子树上的叶子早已尽落,只留下一个个像极了红灯笼的红透了的柿子,在枝头摇曳着丰满的身姿。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终于在满世界“红灯笼”的簇拥下,从如画的美景里走进现实之中。
婚后,韩铁量用心经营着家庭,秀儿说东他不朝西,让他打狗他不撵鸡。于是同事送了他“气管炎”的外号,韩铁量却自有他的一番道理,“修齐治平是儒家的四个境界,”韩铁量吐了个烟圈儿接着说,“这‘齐’嘛,就是儒家第二个境界——齐家,通俗讲,就是听老婆的话。”
“听老婆的话”不是虚言。秀儿一天告诫已近十年烟龄的韩铁量:“抽烟有害健康你不知道?”她停顿一下接着说,“况且你抽烟对旁边的人更不好。”韩铁量深以为然,果然从当天就戒了烟。不过,他戒烟的着眼点并不是“抽烟有害健康”,而是不抽烟能省钱。
韩铁量省钱的法子很多。理发是他感到非常惬意的事情,一个月一次,雷打不动。但理发店老板娘涨价了,从10块涨到15块,这让韩铁量大为不快。他打定主意,决定一个半月推一次头。
农村五六个哥们儿来找他玩儿了。韩铁量请示了秀儿,要带着他们到当地最有名的“匹夫涮城”涮羊肉,秀儿嘱咐“少喝酒多吃菜”,韩铁量一一记下。
有朋自远方来当然不能马虎,韩铁量准备了十斤羊肉、两瓶白酒,还有油菜、蒿子杆、小白菜、豆腐等等,一行人到了店前,“匹夫涮城”四个红颜色的大字显得醒目而且庄严。“匹夫是啥意思?”一位朋友问。
“匹夫含义很深,”韩铁量煞有介事地回答,“有平头百姓的含义,但是用在这儿显得比较亲民。”
服务员小姐拿来菜单。韩铁量只点了一小盘羊肉,然后含糊其辞地说,“我要是再需要,就叫你。”
席间,五六个哥们儿还不忘韩铁量麦垛子前让大蝎子蛰手的事,大家欢声笑语,甚是欢畅。韩铁量对于自己“走麦城”这件事这样解释,“我是故意让它蛰一下的,看看它的毒刺究竟有多厉害。”几个哥们儿嘘声一片。
说笑间,他带来的羊肉、菜让大家风卷残云般扫荡而空。结账的时候,却有点麻烦了。
“七个人为什么只消费50元?”服务员质问。
伴随着几分醉意,韩铁量大声理论:“多少就是多少,你问这干什么?”
“我们早就看到你自己带的肉和菜了,你为什么不把你们家的锅一起带过来?”服务员讥讽道。
“这可是你说的,我下次就带锅过来!”韩铁量这样狡辩。走出“匹夫涮城”大门口时,韩铁量再回头看那牌匾,“匹夫”两个字竟然像是在骂人!
回到家,韩铁量向秀儿如实说了“匹夫涮城”的事儿,秀儿埋怨道,“咱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儿,让人家笑掉大牙了!”
“匹夫涮城才是我真正的麦城!”韩铁量心想。他打心里觉得有几分愧疚:“自己一个堂堂大学生,进了‘匹夫’走出来竟然真的成了个老匹夫!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不仅让韩铁量心甘情愿地做了一回匹夫,甚至还成了他人生得意之笔。
这天中午下班,韩铁量骑自行车回家,路上围拢着一群人看热闹。他挤进人群,发现两个鼻子上架着墨镜、胳膊上描龙画凤的人正在殴打一个20出头的小伙子。韩铁量向周边打听了一下,原来是这个小伙子的自行车剐蹭了这两个人的汽车。此时,一个墨镜搂住小伙子的脖子,另一个墨镜不停地用脚踢小伙子的大腿内侧。
“你们怎么往人家裤裆里踢!”韩铁量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像清空里的一个霹雷,声势惊人。
“你小子是哪儿来的一根葱?!”两个墨镜撇下小伙子,上手便撕扯韩铁量的衣领,“你哪只眼看见我们踢他裆了?”
眼看着韩铁量要吃亏,突然从人群里冒出一个声音:“警察来了!”随着这个声音,两个墨镜像是触了电似的突然松开手,分开人群一溜烟跑了。等大伙儿散了,韩铁量竟然没有发现一个警察的影子。韩铁量心里暖暖的,他打心眼里感激那个为他解围的中国好声音。
这件事很快传开。同事打趣地问韩铁量,“你这人平时看着像个老师,你当时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勇气见替小伙子解围呢?”
“我靠的是匹夫之勇!”韩铁量随口回答。但此刻,自己这个随口之言却自觉极为妥帖,“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从韩铁量胸中喷薄而出。他隐隐觉得:自己的“匹夫之勇”将“匹夫涮城”的阴霾一扫而光。
天空像是被工艺美术大师手里蓝色的颜料涂抹过,既像写实,又像写意,美得让人心醉。韩铁量嘴里哼着“我的眼里只有你没有他”,踏着轻快的步伐,回家看他的秀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