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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荷·奖】曾经的年味(散文)

  • 作者:肖群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3-01-12 22:1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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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

      日子仿佛被脚步撵着,迈进腊月之门后,一天天似乎过得更快了。腊月,是农历年中的最后一月,走进腊月,就跨进了又一年的门槛。腊月的烟火气,是长在记忆里的年味,不管走过多少年,也无论走多久多远,腊月一到,那熟悉的味道,就开始活色生香了。

      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当我们惊觉的时候,总觉得时光怎么这样匆匆呢?沿着年轮行走的我们,尝过一次又一次的年味,从当年的翘首以盼到如今的淡然面对,经过反复煎煮的腊月,早已失去了当初的浓郁。

      那时候,孩子们盼着过年,进入腊月更甚,几乎是天天掰着指头计数。因为过年有许多好吃好玩的,还有压岁钿零花。小伙子大姑娘的相亲也进入高峰期。最忙碌的是年货的预备,最难忘的是年三十夜的团圆饭。

      一进腊月,就进入过年的倒计时。采买年货和制作年味,是家中举足轻重的两项大事。

      计划经济最典型的是物资都凭票供应,而过年前的年货专供票,如肉票、水产票、糯米票、花生票、糖票、麻油票等等,加上平时的各种供应票,让人眼花缭乱。为此,后来索性把各种票证集中印在一张彩纸上,称为春节供应券,计划供应的物品一目了然。

      年前,学校都放了寒假,每家每户排队买年货的任务大多落在了孩子们身上。春节特供商品,一般都在节前供应,无非就是要多打探、多排队,中水门的水产店,豆腐店、肉店、蔬菜店、北门、南门粮店是我们采买年货的主要地点。

      那时,供应年货的集体商店一开门,消息立马在街上流传开来:“哎糯米到了哇!”“哎,带鱼来了!”等等。一会工夫,粮店门口就排起了长队,都是拿着布袋和竹篮的孩子们,我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为了防霉防潮,也为了防偷吃,年货买回家,母亲会把木耳黄花菜装进小坛子;白鲞咸鱼高挂在通风口;糖果、花生、瓜子放进几只洋铁箱密封,然后深锁在柜子里面。

      酿酒,吾乡称作“做酒”。旧时,年关做酒,是小城的一种年俗。人们辛苦劳作一年,眼看到了腊月,家家户户除了杀鸡杀鸭,上街采买过年的年货外,还不忘自做一缸的糯米酒。母亲用买来的一点糯米做米酒。将糯米用水淘洗干净,在水桶中浸一昼夜,第二天把米水滤干,再用清水冲洗糯米两遍,然后倒入饭甑里。尺八镬上架起蒸笼,灶膛里木柴噼啪作响,火光熊熊,镬里沸水翻腾,蒸笼呼呼出气,小小的灶间,弥漫着糯米饭与柴火散发的甜糯暖热的气息,让人懵然不觉身处一年中最清冷时节。

      当袅袅蒸汽越冒越多,越来越浓,裹得人喘不过气时,糯米饭出笼了。蒸好的糯米饭需立即覆到竹匾上捣开,待摊凉到一定温度,再有序地移到酒缸中。

      将糯米饭沿着缸壁一圈圈摊开。摊一圈,用手压实一圈,并撒上一层碾碎的酒曲,直至把糯米饭全部摊进缸里。为了使糯米饭增加通透性,更好地发酵,中间还需用手捣个的小酒窝,均匀撒上剩余的酒曲,再用草囤盖子将缸口严严实实地盖紧。如果遇到天气冷时,周围还要用棉被裹着,进行发酵,当酒窝里溢满酒水,米酒就发酵好了,打开缸盖,酒缸里便溢出浓浓的酒香,甘醇香郁,站在远处就能闻到氤氲的酒味,米酒的气味让男人意气风发。

      而那缸在冬至前就腌上的腌白菜,早已遍体通黄,散发出一种酸鲜的味道,它们将是过年中油腻食物吃多后最可口的小菜。母亲有时还会腌制一些猪肉和鸡鸭鱼干。有太阳的日子,母亲总是将它们从家里拿出来,拿到天井里晾晒。

      冬天的院落,本是冰冷和贫乏的,寒冷让它没了生气,草枯萎,树骨感,而有了这些腌货,就有了冬日的充实和自信。暖阳下,母亲眯着眼看着这些鸡鸭鱼肉的胴体,嘴角总是掠过一丝满意的微笑。

      自家喂养的鸡鸭是平时难得吃到美味,我们这里把阉过的公鸡叫献鸡。杀鸡时,父亲将逮住了的一只大献鸡交给我,我用劲捏住它有力的翅膀和粗壮的双脚,献鸡当然会本能地挣扎,但也蹦不了几下,父亲把鸡喉前的细毛扯拔干净,锋利的刀刃便在它的喉颈位置飞快切割几下,鲜血一下子喷涌而出。色彩斑斓的献鸡被割喉后,依然保持着昂扬的姿态,直到浑身抽搐失去最后挣扎一点力气。而鸡血是往下流淌的,那不到半米的距离下面,端放着一只撒了些食盐的小半碗水,血流慢慢变细,水碗便成了紫色的一碗鸡血,待滴完最后一滴血,血与水产生的化学反应最后合二为一。

      父亲将开水慢慢注入搪瓷脸盆,将献鸡浸泡在开水里翻几个身,让它的身躯受到雨露均沾的烫,然后趁热拔毛。他两只大手,一起伸向鸡的羽翼、鸡脚、脖子、尾巴,一抓一大把鸡毛,不到一支烟时间,五彩缤纷的鸡毛便褪完了,冲洗、开膛剖肚、翻洗肠子、剥脱鸡胗皮……一切都井然有序,动作驾轻娴熟。大人们忙碌着,小孩子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热闹,一只只白胖的鸡鸭就赤条条悬挂在屋檐下了,仿佛将要跳跃下来的姿势。

      二、

      除此之外,还有灌腊肠、做豆糕、搡麻糍、请裁缝做新衣等,几乎整个腊月都在为过年做准备。年货采买差不多了,那些为过年打算的东西就齐齐地摆满了堂屋、厨房的角角落落,门轻轻地一关,年味就从木门缝里悄悄溜了出去。每家每户就开始在年三十的前几天,为除夕夜的团圆饭和正月的菜肴作准备了。主要把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后十几天要吃的菜肴,都做成半成品,待客时稍作蒸炒即可上桌。殷实人家会预备鸡鸭、蹄膀和扣肉、排骨、熏鱼等等。我们家的白鲞焐肉,虾油露浸鸡是水乡人家的传统菜。豆腐皮包裹的皮卷炸好后,我们总是尝了一个还不想走,趁大人不注意还要忍不住偷几个吃吃。

      夜里我听到屋后树枝上积雪落地的声音,很沉闷的一声,然后是无边无际的安静。下雪了,年味似乎更浓了。屋子打扫干净了,年货也备齐了,这时,年就真的来了。我在堂屋饭桌旁边做寒假作业,边看着不知疲倦忙东忙西的大人们,朔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吹起父母亲略略花白的头发,我突然发现:腊月里的父母亲真是太疲惫了!

      年三十晚上的团圆饭是过年的重头戏,十来个人,爷爷、父母亲、我们姐弟仨,还有每年来我家蹭饭吃的母亲娘家人。一桌人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顿团圆饭就是最好的年味。那时年夜饭没有如今的奢华大气,一碗白切鸡,一碗鲞冻肉,一条元宝鱼,再加上几个小菜就是年末大餐。家养的鸡鸭猪羊平时遍地撒欢,吃的是番薯、萝卜、米糠等天然食物,肉质结实有韧性,味道鲜美,不用加什么调料,就能烹饪出香气浓郁的美食。吃过年夜饭,一家人围坐在煤球炉边烤火、聊天,于是有了毫无顾忌的打闹,有了令人捧腹的说笑,这时才知道,一年之中总有这样的一个夜晚,居然用不着一丝丝恣意掩饰。煤球暖湿而有点刺激的气味钻进了我们的鼻孔,让我感觉到一种遥远而古旧的亲切。

      细数时光,以前的年味,虽有苦涩、穷酸,但也有无忧无虑的满足。不知不觉已到正月初八,也是学生们新学年开学的日子,尽管意犹未尽,也只能恋恋不舍地背起母亲手工缝制的书包,去往祠堂改成的学校读书写字。不过书包很轻,里面只有两本书,一本是语文,一本是算术。

      现在我们很难吃到地道的食材了。面对一桌丰盛的年夜饭还能吃出当年的那种味道呢?不仅是食材的口味变了,我们的心境不也改变了吗?在我现在的感受中,“过年”只是一个仪式,全然没有了那时生机勃勃的意象。

      我们留不住昨天,更找不回昔年那些美好。因为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淡出你的视线,有的人却永远定格在记忆的那扇门里面。总觉得过年只是意味着生命的年轮又多了一圈,额头再添一道明显的刻痕。我们面临各种压力,要在不同的人前装出不同的样子,像演员一样很累很用心地表演。

      流水落花,晨昏夕暮,有些人,近了,又远了;有些人,远了,从此消失不见了。又到腊月,也就自然想到腊月里忙活的父母亲,在愈来愈近的年味中,光阴深处的一辈人,总让我魂牵梦绕,在记忆里变得愈来愈清晰。

      岁月是一条河,腊月是河畔一泓小小的水潭,日子在这里打了一个转转,又向下游去了。思绪像一匹在草地上奔跑着的没有目标的兔子,东蹿西突,一回头,曾经的腊月,那些年关将近的日子,在我身后的烟尘弥漫中,再次隐现。

    【审核人:站长】

        标题:【晓荷·奖】曾经的年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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