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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玲‖媒婆“吃冬”(故事)

  • 作者:杨琴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12-29 21:3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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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尽管那个冬至早上天色阴沉,一过正午,阳光却在云缝探头探脑了,到了下午两点,但见灿烂明媚的阳光洒满牛郎家的农家院,厨房只有四五平方,铺排不开筵席的道场,院子便充分利用起来,两张长方形的杉木长桌摆满了黄澄澄、油光水滑的整只白切鸡,一共八只,一只用来早上拜神祭祖做牲品,其余七只备用做筵席的白切鸡,大虾红灿灿的,已经被煮熟捞进竹插箕;带子、深海卢趸、大海蟹,装在锑盆备用;还有洗净了的芫荽香芹,还没上桌就散发出阵阵清香,引诱人的食欲;绿油油的芫荽切得碎成一丛,香芹是又嫩又脆营养丰富的黄心芹菜,还有剁成碎末的沙姜(粤西方言称三赖)……院子里三个烧木柴的铁炉子正燃着旺盛的火,他们养的肥肥壮壮的公鸡,咯咯高叫勤力下蛋的母鸡,早早就被主母赶到收割后的农田啄谷粒小草溜达了,大黄狗阿成被栓在老橘红树下,正在望着佳肴直咽口水;心善心细的厨师,工作虽然忙碌紧张,却不忘丢几根骨头几块肉给阿成。单看陈三爹农家院里冬至家宴的菜式,你们就知道这个泥水匠一家人的生活是如何红红火火了!

      陈三爹家做冬的小村庄,位于粤西美丽肥沃的鉴江平原,人口不过几百,户主多数到远地他乡谋生稳食了。做冬,是这条村庄奉行多年的风俗。和茂名地区乡村的年例一样,冬至当日,不管天气如何,村民们早早就赶到土地庙烧鞭炮祭神,在自家厅堂摆三牲拜祖,以求神求祖保佑;还要广召亲友,大开筵席招待,菜式如同结婚进宅的酒席一样丰富体面;出席宴会大饱口福,尽享亲友一聚之乐的宾客们,则把入席冬至宴会的活动,美其名曰:吃冬!如果有看官发问,恐怕百度搜索不到“吃冬”这个风俗呢,是否还有“吃春”,“吃夏”,“吃秋”系列产品呀?恕我在此一言难尽了。

      陈三爹做了多年泥水匠,这几年房地产业兴旺,他的财路也格外亨通,一天赚三四百元,玩着就拿下了。这是几年前做梦都想不到的,总算熬出头了!他领下铺地板砖的活计,和妻子秀英一道动手操作,秀英给他打下手,用清水泡浸备用的瓷砖,给完工后的地板抹回缝剂,等等,二人配合和谐,一套一百平方左右的商品房,铺好墙裙地板砖,两人干两周就拿下工钱了;数着新蔟蔟、红艳艳的老人头,别提有多乐了!他们在村子里盖起自家的新楼屋,带农家院的四层小楼,里外装修一新,外面看着多气派,里面住着多敞亮舒心!住房条件,是幸福指数的重要标准,他家算满足这个硬件了。

      新屋入伙的次年,陈三爹儿子牛郎中专毕业,不愿吃建筑工的苦,在小县城开了间副食店,经不起宝贝儿子的软磨硬缠,一辈子省吃俭用的泥水匠夫妇,咬着牙给他买了一辆五座的北京现代。

      陈三爹夫妇俩年过五十,只会开台大阳摩托出入,没考到汽车驾驶证,不会开汽车,女儿笑芳在读初中。北京现代成了陈家牛郎的专车。牛郎学名招财,因是牛年出生,家在农村,不知哪一位口德好的贵人叫开头的,熟识的人都叫他牛郎,叫惯了,好像出生的胎记一样粘着他,逃不脱了;只有填写文件资料,才正正经经写上陈招财的大名。

      有楼有车,一家人自然扬眉吐气,资产配置齐全的当年冬至,陈三爹家大摆筵席,隆重待客,这次冬至筵席,且容我慢慢道来。

      到下午五点过后,远路近路的亲友陆续开车驾到,见面自不消说欢声笑语,问长问短,不时发出惊叹的叫声:你个仔长得这么大了!间新屋做得好威势!又生了一个孙了?福气!冬至的筵席,不仅可以让殷勤光临的嘉宾们一饱口福,联络情谊;还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交流平台,共同的亲友圈子里,谁谁发了财起屋入伙,生男生女,年轻人升学如何,工作如何,老人身体如何……这些重要的生活动态资料,被尽情谈论,少有遗漏。所以,村民们的冬至宴会,同时又是一个亲友圈的最新消息交流会,发布会;因为与会人员不仅要传递亲友圈的信息,还要如实汇报自己最新的生活动态,让关心你的亲友知道你生活得怎么样;有时还要在亲友们的热切垂询下,透露自己重要的人生计划、家庭计划。每年冬至一般在12月22日,将近元旦,所以,乡下人兴致勃勃,穿得身光颈靓去吃冬赴宴,兼具参加亲友圈的年终总结大会性质。

      在这次热闹欢乐的农家冬宴中,一个年近七十,神采奕奕的老农妇出现了!但见这个长年在农村栽番豆(花生)插田的老农妇,头戴一顶绣花彩色绒帽,身穿黑底大红碎花大褛,脚踏黑布鞋,显得又土气又带点滑稽,因为她戴的帽子,是她五六岁的孙女不合戴转给她的,她手里拉着蹦蹦跳跳的五岁多的小孙女,满面春风地走进牛郎的院门;牛郎叫她十婆祖,是个战绩赫赫的资深红娘,已为将近二十对夫妻做成媒,且每对夫妻都恩恩爱爱,添丁发财。她光临陈家,按照她的做媒专业习惯,首先要打听牛郎的婚姻信息,与当事人仔细交谈一番,不肯错过牵红线的机会。

      十婆祖步伐稳健,先东张西望找到主母秀英,用苍老有力的手指拉着秀英在小板凳上坐下,打发小孙女火娣到客厅抓炒瓜子沙糖桔吃,免得在她身边又吵又闹,影响她的媒婆事业;做冬的菜式暂且不谈,十婆祖一开口就言归正传。下面是两位农妇的精彩对话。

      十婆祖:“秀英呀,你个仔牛郎几多岁了?”

      秀英笑答:“刚读中专出来,二十一个年头了!”

      “讲得女仔嗲(粤西方言,到时候娶亲了)!做什么工作呢?有相中个女仔没有?”

      秀英又答:“还未开篇,在橘城下郭做点副食,还没见谁家的女仔睇中!”

      十婆祖用力捏紧秀英的手,把小板凳挪近她的宝贝听众,她拨打的如意算盘毕毕声响起来了!只听她道:“你现在家兴业旺,楼新车靓,不愁娶不到凤凰入屋!早点娶个新妇回来理家,你早点抱孙做阿奶,笑卡卡罗!日子佬有话,新屋入伙,三年內办喜事,才是大吉大利的威屋,以后子孙可享两百年大运!你想想,今年给牛郎牵线搭配个女仔谈婚,明年生个孙仔,后年生个孙女,年年办喜事,添丁添口,你老公也话你会当家呀!何况你陈家一粒仔,更要早日开枝散叶,香灯继后呀!你就信我好嗲,等我回去打电话同你牛郎联系妹仔相亲!我不计较媒人钱,随你心事比!”说完,两只发亮的眼晴定定望着秀英。秀英听到十婆祖三言两语描绘出的美景,自然笑得合不拢嘴。不过秀英读过小学,有点文化,笑答:“父母包办婚姻的年代过去了,你牵线的女仔,要我仔牛郎中意才行!”十婆祖何等生猛,腾地站起来,在拥挤的人群呼名唤姓去找牛郎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因为陈家这几年做建筑收入好,这次做冬,他们花钱请服务员厨师包办,不用自己手干手湿去洗洗切切,煎煎炒炒;就在十婆祖起劲地搜索猎物牛郎的当儿,秀英沉不住气,急急去找她的当家人,争取飞速传递十婆祖方才说的两百年大运的理论。两百年大运!多么美好光辉的家庭前景,在脑海里预览一下都忍不住笑出声了!三爹刚好开摩托出门为客人买香烟了,秀英只好按捺下内心的兴奋,转而调转头搜寻牛郎。

      几分钟后,两个女人围着牛郎,向他灌输新屋入伙要在三年内添丁添口,才有两百年大运的理论,牛郎是个勤劳善良的乖仔,今日是摆宴请客的好日子,他不能让热情的十婆祖心寒,只说多谢十婆祖关心,叫远路而来的十婆祖喝碗滚热香喷的鸡汤先。十婆祖岂会中计?即刻告诉他,不忙喝鸡汤呢!要研究正经事情,合该你好彩,如今邻镇有个好女仔,二十四岁,在国家单位上班,配牛郎没错!

      “二十四岁?那不是大牛郎三岁吗?”秀英大叫起来。“女大三,抱金砖!牛郎做点副食小生意,说得不好听,叫做流散仔!那个女仔,大学毕业,有国家单位,手里捧着金饭碗,她肯嫁你牛郎,是你上辈子烧的高香!还嫌弃呢?如果你不是我亲戚,我还不肯拉动这根红线呢!”十婆祖越说声音越洪亮,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边已经围满好奇的听众了!

      宾客中有个听众显然已经“入戏”,笑问,“十婆祖,您牵线个靓女叫什么名字?”“林少珍!”十婆祖高声答道。“少珍吗?她满脸麻子青春痘呀!”“什么麻子?那叫做什么内分泌失调,一结婚生仔就靓靓滑滑了!多少后生仔在追求她!她信任我,所以托我做媒。比较之下,她靓过你好多呢!你好意思说她麻子脸!”脱口而出透露少珍是麻子脸的美女,怕老人说出让她更难堪的妙论,赶紧溜之大吉!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分明有客人想和十婆祖抬杆;赶走一个捅漏子的,另一个又开声了:“少珍离过婚呀!”这时,除了忙着炒菜的厨师,所有客人都两眼“深情”地注视着十婆祖了。但见十婆祖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地发言:“娶新妇最紧要是娶回的女人旺夫益子,合命格!”众宾客鸦雀无声!牛郎也低下了头,不停以手揉捏衣角。

      就在这时,领头的一个女服务员大叫一声:“大家坐台(意即入座用餐)!上菜!”宾客们听到开饭的号令,纷纷移步落座,只见一碟碟热腾腾,香喷喷的山珍海味被逐一端上餐桌……

    【审核人:雨祺】

        标题:李春玲‖媒婆“吃冬”(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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