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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什是个什么词?(散文)

  • 作者:大路白杨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2-11-07 22: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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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

      喀什对于中原并不陌生。

      2000多年前,它就被西汉的张骞发现,然后成为一条弯曲的丝绸之路。从西安出发,途径这里,沿着蜿蜒曲折的帕米尔高原,盘旋上升到天路,从而走进了神秘的西亚和欧洲的东方,开拓出一片西汉王朝的西域之地,以向西而去的广阔视野,开辟着无限的辽阔宏大疆域。

      从中国地形图可以看到,喀什位于中国最西边的边境,尽管偏离中原,始终都是一个冒着人间烟火、很有个人格调、充满西亚情趣的小城。它虽然在地理的位置上孤零零独守一方,却又在满怀希望不甘寂静的境界中,充满着异国风情的热烈非凡。它可以用一座以巴扎的热闹命名的市集,用一条写过《福乐智慧》的作者起名的道路,甚至能在拍起尘土的泥土气味里,筑成挨着一个个弥漫着田间地头,用农民才可能拥有的民间,飘荡着一条条民街才有的买卖气息,用泥土的站立和泥土的味道保留下来的城市。

      喀什城的位置就很有意思,它在中国最西部,气闲神定稳如背后的两座大山,一座是南天山,一座是喀拉昆仑山,如同厚重不可攻陷的城墙,扇形一般环绕拱卫着自己。有时,曾猜测和嫉妒过,它就像一个运气好到极点的小商人,左右逢源地坐在两个汉子中央,成为一个生意不大却稳赚不赔的聚财者。无尽的宝藏任意采撷,天南地北的生意皆汇集在此,东方有生意,西方有市场,左边可以买,右边可以卖。东方卖给西方,西方卖给东方,他在其中只要抽取利润就行。就是不动身子,生意就在身边,左边可以卖给右边,右边可以卖给左边。它可以卖给别人,别人也可以卖给它。就是没有生意,它也可以让聪明狡猾的右手,笑呵呵卖给高兴快乐的右手。这座城市就是一个从来没有边界可以限制的生意人,彼此之间天天执手见面,转身又和其它的生意人握手交易的巨大市场。

      如果没有了买卖和生意,没有了大小商人的穿梭往来,没有叫卖吆喝的声音,喀什就不是喀什了。

      二

      最早去喀什,是在上个世纪的90年代初。那一次,是出差参加一个全疆的工作经验交流会。先是从北疆坐汽车到首府乌鲁木齐,然后坐着二天一夜的火车到达喀什,最后,趁着会议休息时间坐着老乡的毛驴车逛大街;回来时,就直接做着飞机走,因为3000多公里的路程太过遥远。第一次去喀什就有一种内心里极为熟悉的感觉,对一路的风景和人物,甚至路边的一架架葡萄什么的都很好奇。浅灰色的地平线,浓褐色的村庄,盖满厚厚灰尘的杨树林带,树叶缺水显得有些枯萎的各种果木,水果却显得水灵灵像长在仙界的圣物。还有穿着白色无领衬衣、戴着绣着植物图案的小花帽、扛着一把锃亮的坎土曼、坐着毛驴车辕上唱歌说话哈哈大笑的老汉。

      与我居住的小县城相比,这座城真有一些大城市的样子,起码在那个时代,也是一个不小的城市。市区中央有了几座大城市才有的高楼、铺着高级沥青的大街、热闹的马路两边摆着各种各样的商品,种类齐全的友好超市和堆满蔬菜水果农具的农贸商场,有时会混淆了城乡之间的边界。可不管怎样打扮装饰,它的身体上还是有很多的地方,不像城市倒象一个巨大的农村:灰色粘土盖成的一片片小屋,苇席砌墙的院落,黄土地里长着的果树,还有城市空地上拴成一排排的毛驴车。白瓷砖、马赛克、蓝色梁、绿色墙,整齐的预制块和灰白色地面,用老街一条又一条大街道,硬生出无数条细窄幽长的小巷子,你老子和儿孙一样凑成一家,弄成另一种人间烟火的样子。走也行,站也罢,让你顿生出深入其中玩下去探索它的欲望。这份陌生而激情的念头,任由着狂欢疯长的劲头,带飞和追逐着快乐人生的念头。

      吃过晚饭又喝了茶再看一会电视,觉得该到出门凉快一番时,才发现这里的太阳还在认真的上班,居然亮晃晃挂在头顶上,没有丁点西边落日、夕阳余晖的意思。深夜十一点半,当全中国人民都看完电视上床睡觉的时候,喀什这边的一轮巨大的太阳,才刚刚溜达着碎步踱到天空的西边,像一个特别调皮的小伙子,浪荡在明亮的夜市上,吃饭喝酒打着口哨撩姑娘。他们正趁着才亮的路灯,沉浸在大片白色的月夜,放声高歌着人生几何。此时,这里的人都忙自己的事,没人有功夫注意你,就像没人有异样,去关注深夜时分里的白色太阳。

      约上同伴走出宾馆,好大的天啊!我看到了太阳、月亮和星光共同组成照耀的城市。刚出大门,就看到前面围着一堆人,有背着褡子的男人和抱着小孩的女人,有留着长白胡须的老人和剃着短发的青年人,他们分不清谁是汉族、谁是维吾尔人。挤进人堆一看,原来是一个维族小伙子在卖玉石。他开了整个一小箱子,当众叫价5000块钱。小伙子眼神好,立即看到我是外地人,露出一丝想买的样子,就直接一伸手把我拉到他的跟前,笑呵呵地喊着叔叔叔叔,你看看你看看,你摸一下美女一样的皮肤,你看一下羊羔子油一样的颜色。你买我的和田玉,你一点也不亏。他蹲下身子跪在地来,用两只大手上下翻腾着箱底,哗拉哗拉地让我看,哈哈,大大小小的玉石真不少,我一眼就看到最好的东西,就是摆在箱顶上的那块玉。很可惜,那次我没有买玉,没和小伙子成交成朋友,也许就差那么一点点的价格,让我在几年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真得错过一次成为百万富翁的机会。最让我悔恨半生的,就是摆在最上面的那一块,如果放在现在出手,足够买上一套乌鲁木齐的大房子。

      三

      喀什的西面是高耸入云的帕米尔高原,远远能眺望到银白色的喜马拉雅山;东面就是低于海洋平面、让我一眼万年的塔里木盆地。全国最大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就在喀什的面前硬汉一样的晃来晃去,完成众神聚集英雄群齐的荒漠塑造。就像使用一座神态安静的艾尕尔清真寺,教化众多的信徒一样;一座座雪山群峰用遥远的神灵之神,带给喀什一种生命凝固不变的时间记录。有一条名为叶尔羌的大河,在低声怒吼中千古不变地流淌着,穿过了山峦堆拥的胸部横跨中亚,改变了干旱暴怒的荒凉大漠,驱赶着奔腾中不断拓宽的河床,享受着长途奔跑的疲惫,从而在黑夜的睡眠里得以驯服。我觉得,喀什现有的很多东西,都藏在更深更远了无人烟的地方,神秘到无边无际的他乡,广阔到做梦才有边缘的疆域,甚至是吹牛皮都摸不到边沿的地方。它们从来不会做出假装深沉的样子,永远都怀揣着一副没心没肝的世俗快乐!

      这才使我感到熟悉这个地方的原因是什么了。

      与新疆其它地区比较,喀什虽然有广袤的大地,因缺水的缘故没有多少耕地,却有着珍贵的阳光和冰山的雪水,套种间播,精耕细作,把每一亩地当成二亩三为,让一块土地一年二种,把种植的每种作物都侍候的好好的。几辈子人工植被的树林,装在木质的驴车上,换成了粮食,换成了衣服,换成了上学的孩子课本,换成了漂亮的媳妇。细长低矮的林荫里,泥土和树木一样,从不辜负田野的高看一眼、绿色才有的命运青睐,把应该的粮食和果实,把温暖的土屋和一床一床的孩子,一车一车拉回场院,送交国仓,换成钞票,娶妻生子,送到内地。

      我觉得最喜欢看到的,还是那里无比乐观的人群。坐在驴车上的男人,穿着漂亮衣裙的女人,就像自己结婚那样,更像投奔亲戚那样,在集市的那一天,相约在巴扎的门口。穿行在巴扎里,就像穿行在喀什人的生活里,看他们,听他们,说他们,甚至跟着他们,就像进影院歌厅和卡拉oK,意外地参观着各样不同的聚会、听一番歌舞里天籁之音、浏览着天然色彩组成的衣裙博物馆,还有能够从长发飘动的数量上,窥探到年轻女孩年龄大小的小辫。

      四

      很多用在喀什人身上的物件,不论厚薄大小贵贱,都会带着那个人不同的情调,为他们的生活情趣配上相应的色彩。看裙裾长袍,看花帽花裤,看绣花不同的衬衫,极不情愿和别人同一种颜色,表达出他们另一个从不示人的靓丽心情,另一件藏在心里又禁不住拿出来炫耀的骄傲。逛巴扎,看歌舞,甚至打招呼,都会留下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绚丽,色彩成为喀什的标志,也成了喀什人喜欢愉快生活的心情。不论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甚至跑到这里做生意的外地人,都带着自己的沙漠和绿洲,自己的果树和美食,甚至披满了月光、阳光的光芒。物件的形状有大有小,图案有深有浅,份量有轻有重,很多都是用流线型的随意手法、轻盈巧手浸染出来的自由心情。

      看的多了,想的就多;想的多了,疑虑就多。在怎样发现、记录和写作喀什这座城市的时候,我曾经不安地多次问过自己,你想要表达的喀什,到底需要使用什么样的词句?是形容词,名词,还是动词?我也知道,对于这座有着2000多年时光的古城,即使用尽了所有的词句,也无法真正表达出对这座城的敬意,甚至在用完我掌握的所有词汇后,都无法尽兴地写出和它媲美的文字。

      我曾在喀什的人潮拥挤夜市上,和一个陌生的维吾尔族老汉沟通交流。我们都花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用尽了各种各样挥手踮脚伸脖子拍肚子踢腿拉膀子等形象无比的比划,在完全不用语言的交流着,尽管谁也听不懂对方想要表达的主题和急于述说的话题是什么。呆鹅一样的僵硬动作,木偶一般提拉上下的比划,甚至他跑到我眼前用力地搬抱我的身体,我还是因为老汉和我自己的滑稽动作大笑不止。就是在这样的动作中,和他交流了漂亮姑娘的事情,他儿子结婚花钱的事情,他怎样娶了到第三个老婆的事情,他有一队音符高低排队的孩子的事情。他嘴里不停地嚷叫着,用脸色眼神和大力士的姿态,讲述如何打铁做生意、怎样和别人打架打赢了的过程。这是一个用完我所社记得的所有动作和开心玩笑的夜晚。在喀什说话和问路、吃饭和交朋友都需要动词。所以,喀什是一个动词的城市。

      五

      呆在喀什的那些日子里,我看到他们快乐的表情,幸福的声音,甚至心满意足的面孔,这一切就是一串串的形容词。走在大路上,站在田野间,甚至在巴扎上,看到他们摸着自己儿子头顶,拍着老婆屁股,敲打着铜器铁片做工艺品的时候,仿佛拥有全世界的样子,觉得他们就是一个个名副其实的形容词。

      以前,曾对形容词极不接受,觉得它们的腹腔里无不充满着自吹自擂的面孔,及至进入喀什这个遥远的边地,进入他们短暂的生活瞬间,才突然发现,形容词有时就是从这里流淌出来的,是他们用生活和自己的态度创造出来的一种词汇。

      夜市上,我认识了一个阿布都的男人,他什么活也不干。就在家里负责看孩子,买菜做饭、收拾家务,完全像个女人,是维吾尔男人们内心不屑的怕老婆角色。他有一个大专毕业、回乡当小学老学,每个月都有固定收入的老婆。他们的家里,老婆就是领导主心骨,就是一把手内当家,他就是老婆的家属和下属,只要把能干又漂亮的老婆伺候好,就是他的最大工作。时代变了,男人也会变,就像女人也会变一样。一天中只有上半个晚上,才是他的自由时间。那个时间里,老婆在家里备课批改作业。他就会带着长出长长眼睫毛的儿子到巴扎上玩,顺便看看别人,和别人说几句话,然后掏出五钱钱,买上一杯带着小麦汁味道的格瓦斯,放在桌子上慢慢地喝,目光远远近近地追着儿子,看他吃两串五块钱的烤肉,喝一杯透着牛奶味的冰茶。儿子在人群里欢快地跑来跑去,兴奋不已和大人们说说闹闹,儿子一直就是他的幸福生活。到了下半夜,回到家里,洗净脱裤子爬到床上,还要好好伺候老婆。他成了别的男人眼里的玩笑和调味品。过着这样的日子,他一点也不恼怒,甚至有些得意。因为他不用干什么活,就能过上幸福的日子,为什么幸福日子就要付出艰辛?

      人,不是为了一点小小幸福,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吗?他反问着笑话他的男人。

      六

      红色、黄色、绿色、蓝色、白色、黑色,甚至混成说不清色彩的颜色。

      名词、动词,形容词,甚至充满着动感的名字,组成一个庞大而厚重的文字帝国。

      在喀什,就像找不到这里流行的主要色彩是什么一样,你在这里,同样掉进了一个语言的大峡谷里。这个深深的峡谷没有主谓宾,没有名词动词形容词,有时,他们混着使用,交替着表达,用名字表达动词,用动词表达着形容词。在混全着动用的时候,词汇们充沛而自然的生长起来,就像大地上从来不用人工浇灌的野草,用自生的绿色和站据的泥土,从世界找回自己的位置。

      中国的喀什!

      二〇二二年十一月七日于乌鲁木齐市

    【审核人:站长】

        标题:喀什是个什么词?(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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