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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缘灵台(散文)

  • 作者:老来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11-21 02:4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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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故乡静宁的这几日,我悲喜交加,悲的是,送走了我的四叔,他的坟头上有我填的新土;喜的是,见到了我想见的人,走了我想走的路。

      一声声乡音,唤醒我儿时的记忆。抓一把黄土,仿佛嗅到了我童年的味道。

      那些想要见到却还没有见不到的人呢?一打听,他们跟我父亲和四叔一样,把大地顶起了一个个“不服气”的土谷堆;另一部分人跟我一样,散落在天南地北;还有谁家的孩童追着问:“你是谁呀?”我反问:“你是谁的孙子?”“我是二福子的孙子!”得知是堂哥二福子的孙子,我便告诉他:“我也是你爷爷咧!”孩童眨着眼睛满是猜疑。直到他的爷爷,我的堂哥二福子迎面过来,我亲热地牵着他的手喊了一声:“二哥!”

      孩童才放下戒备,堂哥说:“快叫二爷爷!”孩童甜甜地地喊了一声:“二爷爷……”

      在没有回到故乡之前,我就做好准备,一旦回到故乡,便静静地躺着,躺在老屋的土炕上,几天几夜都不要起来。跟从前一样,躺在一个人的身旁,感受他的注视,听他常常唠叨的几句话,享受他帮我拉被角的温暖。如今,这一切该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父亲。

      明知父亲,已经躺在另一个属于他的世界十几年了。老屋也已被拆掉了。留给我的,只有那些残缺的,少得不能再少的记忆罢了。可不由人的一直这样想着。

      疼我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在这样的故乡,总觉得被什么催促着似的,还要急急地逃离。急急地向另一个,我曾经走过的路上奔去。或许,在那些途中,还能拾起我的一双从来没有长大的足迹。

      

      二

      堂弟们要回灵台。三叔如往日一样,在菜窖里掏出四筐洋芋。静宁的洋芋送给灵台的亲人,是三叔一直坚持的习惯。静宁的洋芋一到灵台,遇见灵台的水和面,在叔母和三个弟媳的手里变戏法似的做成各类美食,就有了另一种味道——是割舍不断的亲情夹杂着灵台的乡土味了。

      车到六盘山,要向涵洞行驶时。我突然有个想法,提议堂弟们上山看看。四十年前,六盘山还没有开通隧道,车子需要绕着弯路才能爬上山顶。至于红军长征纪念馆,也是九十年代初才开始打造的。听说要去山顶瞻仰红军长征纪念馆,儿子也是十二分的乐意。为节省时间,我们决定乘车前往。山脚下的村庄已是旧貌换了新颜。处处被人为的打造出红色的印记来,如招展的红旗,旧时的邮局,粮店等等的。让人仿佛一下子置身于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当中。是红军一路走来,将自己的足迹留在这本该偏远的山梁沟壑之上,让后人不断地寻觅着这一串串红色的踪迹。红色旅游的兴起,为这些偏远的山村带来经济效益的同时,也为后人留下了一笔不菲的精神财富。村庄的人们守着家园,将红色的精神世界展现给世人,是一取两得的事情。在隧道还没有开通之前,一到冬季,恰逢大雪封山,村庄的人们三三两两的背着防滑铁链,守在陡峭的弯路上专为打滑的车辆服务,好的情况下每天能挣到一二十元的收入。这种付出是极具艰辛的了。而我,也曾将三岁的足迹留在了这里。三岁那年,随父母逃荒,一辆解放牌的客车吃力地爬上六盘山顶,因父亲准备的车费不足,一家五口被客车司机赶下车的情景,总让我有着揪心的疼痛。我和大人们一起步行,用三岁时的小脚开始丈量六盘山至灵台县的这段路程了。

      纪念馆在苍翠的六盘山之巅,场面是极其壮观的。在这里,我并没有向儿子讲述那些苦难的家事。讲的最多的是关于红军,关于伟人的一首词《清平乐•六盘山》。正是这首词将六盘山带到了世人皆知的地步。我只给儿子讲述了自己上高二的那年夏天,曾和四位同学骑自行车从静宁县城出发,一起翻越六盘山的往事。或许,在我看来,真的是一种炫耀,炫耀自己的青春活力和野心,也炫耀着故乡有如此深沉的红色印记,目的在于加深儿子对故乡的记忆罢了。

      三

      接近平凉,堂弟富惠似乎揣摩到了我的心思,问:“要不要去崆峒山呢?”看看时间已是下午4点,应该可以去一趟的。我问:“你们都去过没有?”侄子文博第一个回答:“没有去过。”我说:“那好,去吧!顺便爬爬崆峒山!”

      车子从东边的山脚下进入。到景区门口,票价特贵。比起二十年前的20元高出将近6倍。我掏出退役军人优待证,人家说没用。想爬山,就不在乎门票的事了。起初,是想乘车上去的。售票员说过,乘车要快一些!我觉得,乘车就失去了爬的意义。提议,爬上山去。

      眼前的台阶,很是熟悉。二十年前,曾和堂哥组织的村委班子一行来旅游。我是被邀请来专为他们拍照的。门票和路费全由他们平摊,我是分文不掏的。提起拍照,想起一位妇女主任骑在一棵趴着的柳树上让我给她拍照。她摆弄着姿势,我将镜头对着她和那棵趴着的柳树。怎么看,那棵柳树就像一条匍匐着的“卧龙”。她正骑在“龙”的脖子上。我暗想,这样合适吗?就在我按动快门的时候,怎样都不曝光。仔细一看,相机出了故障。又掏出另一部相机来,一按快门,结果如出一辙的故障。害得我将两台相机带到修理部维修了一回,还掏了不少的维修费。时至今日,我一直纳闷,两台相机为什么会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出现相同的故障呢?不由人的产生了对那棵柳树,以及对整个崆峒山的敬畏之情了。最重要的是崆峒山不只是道教第一山,更重要的还是一个三教(道教,儒教,佛教)共融的地方。

      我是有恐高症的,记得那时下山,不敢正视前方。有人走在前边,让我扶着他的肩膀,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下去的。到山底,我还摸了摸头,汗珠子早已沿着头发稍往下流了。这回上山,我是抱着人常说的“上山容易,下山难”的心态,决定爬上山去。其实,我的体力,早已不是二十年前的体力了。爬上一段,抬头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三番五次地向下山的人打问:“快到山顶了吗?”人家说:“还远呢,你只爬了一半的路程。”接着再爬,爬着,爬着再问。越问,越没了信心。也曾想,干脆下山。回头一看,脚底都在发软,那个怕呀,我都不敢大声说出来,怕儿子听见笑话呢。我给自己不停地打着气,爬一个台阶,就会少一个台阶。少一个台阶就会跟山顶接近一步。先是堂弟富灵陪着我,陪着,陪着,他也超前去了。我坐在一处稍微平缓的台阶上休息了一阵子。起身往下一看,自己把自己吓一跳。台阶上,就在自己坐过的地方,湿漉漉的。是什么呢?摸摸屁股,裤子是干的。确定不是被吓尿的,才发现是裤兜里的饮料瓶子开盖了。正在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儿子电话来了。他兴奋地喊道:“爸爸,快点来,我看见道观了!”

      道观,我是知道的,距离中台不远了。鼓足勇气爬上几处几乎顶着额头的台阶。道观便出现在眼前,感觉一下子轻松多了。

      望着朝天门,想起陡峭的天梯,知难而退,算是自己给自己服输了。只好告诉他们:“你们几个上天梯,我在这里等着。”在等他们时候,我又看到朝天门旁的小广场围栏外的几棵古树,依然郁郁葱葱的迎风立着。二十三年前的夏天,我举起相机,以这几棵大树为背影,曾给我的堂哥和他们村委班子成员拍过合影。如今,堂哥已不在人世多年了。触景生情,感慨万千,俯瞰脚下一半的崆峒山体,由衷的感念起这天地的馈赠。

      当我仰望直插云霄的崆峒高峰时,儿子正站在天梯上的亭子间向着崆峒的深处,一声接着一声的呐喊着。人,不服输是不行的,向一座大山服输,归根结底是在向自己服输。还好,年轻的时候,曾上过天梯,也曾天真地向崆峒的深处呐喊过。深信,天梯上的每一块台阶都记得我来过,大山深处的万物也曾听见过我的呐喊声了!

      

      四

      清晨六点,被叔母打给堂弟富灵的电话惊醒。叔母说,她的心脏有些不舒服。富灵喊道:“赶紧起床!我们准备回灵台!”我提醒他:“让家里其他人先送叔母去医院。我们即使加足马力,也需要两个多小时,心脏病是延误不得的。”堂弟立即给弟媳拨通电话,安排送叔母住院事宜。

      我们一路奔跑,一路保持着电话联系。得知叔母病情好转。堂弟富惠才减速慢行了。本来,是昨夜要赶回灵台的,结果错过了高速路口。在导航的误导之下,我们竟然朝北去了平凉的草峰塬。不得不返回平凉住了一宿。

      车至灵台西屯,堂弟富惠又一次揣摩着我的心思问:“要不要去一趟双堠子呢?刚好顺路。”我说:“得去!”提起灵台,我就想起双堠子,想起安埋着母亲的下沟圈,想起我的一双小脚曾丈量过的灵台的山山水水。

      在西屯街道的一家“纸火”店里购买了香和纸。双堠子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明显比三十年前,我所见到的双堠子高出了许多。儿子跟侄子小博一起,依次爬上坟堆顶部,插香,烧点。只是忘记了从家乡阿克苏带去一杯黄土,举行添土仪式深感遗憾……好在,我们离开双堠子时,一家三口又来祭拜了。问他们从哪里来的。他们说:“从天津来的,女儿明年要高考……”我说:“好呀,我是从新疆来的……”回过头去,双堠子依然伟岸的矗立着。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人,带来天南地北的土添加其上,双堠子会一直矗立在灵台人的精神世界里。至于传说中的皇甫谧的后裔皇甫松及弟弟皇甫竹来灵台寻根问祖的事实,就无关紧要了。只要在人们的意识中形成绵绵不断的文脉的象征,比什么都金贵了。

      梦中的故乡很是遥远,要从一个画面移到另一个画面,费劲得似乎要搬动一座山,填平一道沟似的艰难。当我真的踏入故乡,从一个地到另一个地只是几步之遥。仿佛,故乡变得如此渺小了。

      

      五

      从灵台县城出发,一路上瓢泼大雨,视线特别模糊。我不停地提醒堂弟富惠,车子开慢一些。外甥女婿在百里乡的一个村庄施工,说好的位置,车子还是超过了他所在的村庄。再次电话核实,在手机定位的引导下,我们返回十几里路程,接上他,一起向星火乡行进。前面的路况很是陡峭,急转弯一个接着一个。尽管雨雾蒙蒙,我依然能够辨认出方向来,每到一个熟悉的村头,我就会叫出这个村庄的名字来。外甥女婿说,是的,你记得没错。车到一个叫乔家沟的村庄,我突然建议,先去下沟圈吧。这样,我们就不会绕道。路过骆驼项,眼前的一切将我的记忆全部推翻,以前的石子路变成了水泥路;以前陡峭的坡路变得不再那么陡峭了;路基两旁的槐树,榆树还有杨柳树,在雨滴的冲洗下,变得郁郁葱葱,有树的遮蔽,根本看不到原来的沟壑。外甥女婿说,沟底是修了涵洞架了桥的。这让我想起,自己的童年不知在这条道上来来往往地走了多少回。有时候,随大人一起拉着架子车,给粮站上缴公粮,四五百斤的小麦装在麻袋里,搁在架子车上,凭借三个人的力气根本让架子车无法上到骆驼项的对面的。于是,两辆架子车的人互相帮忙,六七个人连拉带推的将一车粮食弄上沟坡;有时候,队里会安排一对牛来完成这项工作。我最喜欢干这份活结了。牵上一对牛,在骆驼项的沟底等着,来上一辆架子车,我只负责牵牛,将一车麦子拉到塬边。再沿路返回沟底,十几车麦子全部转到塬边,我的任务就算完成。有时候,队长会让我将牛赶回队里去。有时候,队长一高兴,给我两根长绳系在牛缰绳上。他帮我钉上两根木桩,让两头牛在沟壑的边缘上吃草。我随大人们一起去星火乡上的街道逛逛,运气好的时候,可以吃到一根8分钱的麻花,或者几颗水果糖。最重要的是帮我的父母挣到几个工分。

      骆驼项是我刻骨铭心的常常萦绕在梦里的地方。九岁的时候,我和姐姐们一起用架子车将母亲从下沟圈送到罗家坡的大姐家。途径骆驼项,母亲见我们上坡很是吃力,她便要求从架子车上下来,蹒跚着走了半截最陡的坡路,已是精疲力尽了。大姐劝她重新坐在架子车上。谁知,这是母亲最后一次途径骆驼项。这一去,再也没能从这里回来。母亲离世的前几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骆驼项的路断了,我走到那里,那里都会出现断崖。我曾把梦境告诉父亲。父亲踹我一脚不说,还破口大骂:“闭上你的臭嘴!”我不知道我到底说错了什么?也不知道我的梦到预示了什么?直到母亲离世,谜底才终于解开。父亲说:“你的那个梦不吉祥。”言外之意,是我的梦,让母亲断了回家之路。一个地方能使人如此深刻的记着,无非是留下过不能忘怀的足迹罢了。如今呢?我的足迹呢?被这厚厚的水泥覆盖在路基上了。正是这一双一直没有长大的脚印将故乡的山川沟壑串联在一起,时常进入我的梦乡。其实,故乡一直留着我一双永远没有长大的足迹。如今,真的奔走在这条路上,才发现,自己是在寻找这一直没有长大的足迹来的。

      昔日的骆驼项全靠人工挖掘修葺的。两边的崖面上,有清晰的镢头痕迹,一些有创意的土工们曾在崖面上留下许多杰作。譬如“人定胜天”、“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等等的时代烙印被他们刻在土崖之上,醒目的让来来往往的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能认识这些字的时候,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好久。在我不识字之前,总被那些刻在崖面上的画面感染了。我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崖面的高处,一镢头接着一镢头地向下挖去。在理想的位置上停顿下来,抹一把汗水,突然来了灵感,便刻上文字和图案,如火炬,骆驼,牛和羊,这算不算是他们心里所有美好的愿景?而我,却一直行走在前人为我铺好的道路上。如今,这条路变得更加瓷实和平坦了。而崖面上那些前人留下的印记,已找不到踪影了,取而代之的是挖掘机和铲车留下力大无穷的痕迹了。
    【审核人:站长】

        标题:续缘灵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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