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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场电影儿(散文)

  • 作者:怀才抱器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10-03 11:3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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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8年我外出求学,野场电影儿就基本停止了。母亲说,我们家没孩子占野场了,她也懒得去看了。

      野场,是村中央老戏台前的一块场地,一旦放电影,这里就被称为“野场”,干脆连“电影儿”几个字也省了。一旦上演戏剧,就叫“台戏”了。

      所以称为“野”,我觉得这块场地很野。一条叫作“鸭子沟”的大沟穿过戏台下面,戏台背面是菜地,也有几间低矮的民舍,向东是村南街,戏台前是贯南北的街道,也有一条胡同,顺着鸭子沟,老树婆娑,绿荫浓重。这样的“野”可藏住人,全村两千多口,放进去一点不拥挤,加上外村的来看野场的,也不见满当当。

      野场电影儿在几天前就传出消息了,那时小道消息很准。在野场占座,是孩子们的重头戏,比看电影儿还热闹。如果可以提前占位子有效,那一定会把野场画成“棋盘”,“楚河汉界”的划分是凭孩子们实力的,不过大人来了,孩子们也得哑声,不敢争执。

      上高中后,我就不是抢野场的孩子了,心里也痒痒,觉得长大了也不好,一种自我约束,限制了野性。

      小时候,午后四五点就开始动了,赶上放电影,晚饭就省了,母亲盖上锅盖,等野场散场再端出来。强势的孩子,或者说家里兄弟多的,那是最能显出高人一等的派头。用一块滑石笔,或画圈,或界个方,就算筑起了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了。那时很羡慕这样家庭的孩子。母亲说,你就没有看到几张嘴把个家吃穷了。大人们想的是日子,并不在意野场。

      那些强势的孩子们我也佩服,他们把野场中心位置早就画地为牢了,从戏台一侧把四角架子抬进来,这是类似一座岗楼的东西,是给电影机的房子。遇到阴雨天,就搭上一块篷布,不耽搁放电影。电影播放,夜雨切不断镜头里射出的强烈光线。谁都不能说散场,一旦散场,第二天不能还在野场放,全公社34个自然村,轮一遍就是一个多月。等待的时间就是煎熬,煎熬的是全村两千多颗期待的心。

      后来有了“跑片子”,就是一个村放映一个影片胶带,就责成一个会骑自行车的人,飞奔另一个村,我们觉得一部影片没有意思,也跟着“跑片子”的人飞跑,甚至跟着挤进一个村的放映机前,看着放映员安片子。感觉我们就是护卫片子的人,也受到别人的尊重和喜欢。“跑片子”的继续跑,我们累了,跟不上,就折返回村。

      

      二

      那时,文化生活对于村庄真的就像罂粟一样,有着让人上瘾的魔力。就像后来,我们市出了一个剧作家叫袁学强,写了一部《咱们的牛百岁》,我都和同事骑着自行车,赶到五十里外的城厢镇去看这部影片,因为故事就诞生在那个地方,看的感觉自然是很投入,真的身临其境。文化,有着强烈的亲和力,就像有人在抖音上列举我们山东出了多少知名的演员,心中有一种自豪感,仿佛他们都是我们似曾相识。

      其实,孩子们的心思并不都在电影上,遇到战斗片,如《上甘岭》《铁道游击队》《渡江侦察记》,那才会把孩子们拴在座位上。看外国电影,就是认识那些不一样的面孔,《卖花姑娘》《金姬和银姬的命运》《列宁在十月》《列宁在1918》,谁也不关心剧情故事,感觉剧情淡得无味。至多学一个特别的动作,或者学会一句经典台词,就像列宁的警卫员瓦西里对妻子说“面包会有的”那句话,一直海记得,也让我有一种追求的动力。

      尤其是看《青松岭》,我就记得那个钱广是坏家伙,赶大车,搞资本主义。我们还从村庄找类似的典型,像贩牲口的“有叔”,但他有几个儿子,我们不敢对号入座,只能私下议论。在我心中,钱广走的是一条野路子,母亲说,人家手里的钱活络,不用为花钱犯愁。

      应该说,这是农村的“资本主义”的萌芽。改革开放也给有头脑的人以机会,就像“有叔”,靠贩牲口发家了,儿子们有了本钱,小打小闹干起了渔业,如今就发展成了拥资上百亿的渔业集团公司。常常想,若没有《青松岭》里的钱广的启蒙,农民还真不知怎样迅速融入经济大潮。就像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一样的“哈姆雷特”,人们从中获得的不是概念化的东西,对角色有着自己的判断和理解。文化的扩散力,不可小觑。人们从中获得的,总是超越影片本身,动起来,跑起来,生活就活了,钱广是赶着大车在路上跑,“有叔”的儿子们是在海上跑,我想其中一定有着这样的逻辑关系。

      对文化的理解,总是受社会背景的影响。农民从土地上走出来,曾经真的是一条让人胆战心惊的野路子。我回村,还有人叫“有叔”是“二钱广”,这是一个苦涩的带着肯定的记忆。

      

      三

      孩子们不喜欢的影片,也不起哄,只要有一个孩子起身,一定会凑成一群,就在野场外“怕猫”(捉迷藏),这是孩子们难得的野起来的夜晚,没有母亲吆喝制止的声音,影片上说话声,往往成了我们的语言,就像看《地道战》,我们重复着那句“高就是高”,常常被捉住,并不气恼,拿这么一句来称赞对方,引起一阵欢笑。电影,培养了孩子们的心性,变得幽默,变得善待。

      青年们,也对野场很喜欢。他们一般不跟我们孩子抢野场的好位子,都是站在外围看电影。起初,我们认为人家长大了就不会跟我们孩子争什么了。但我们发现并非如此。

      在农村,要谈情说爱,都是偷偷摸摸的,古诗里说的“人约黄昏,月上柳梢头”可能就是一个不真实的存在,是诗人浪漫的想象。那时日,谈恋爱都是隐蔽的,青年趁着电影野场,人们不注意,悄悄地约了意中人,不比肩,前后走,我们叫他们是“地下活动”,和看《永不消逝的电波》的情节联系在一起,孩子们看到了就“嗷嗷嗷”地发声,这样的声音,有着太多的复杂性,大点的孩子就制止我们。曾经的年代,自由恋爱,是一个胆大的行为,是对“娃娃亲”“媒妁之言”的勇敢挑战。我曾看到一份“娃娃亲的”的女方还上门“闹事”,骂对方“背信弃义”,“不要脸”……那时,我们真不知要倾向哪一方,我们有时就埋怨放野场电影不好,给他们机会,可我们又很喜欢野场。我少年时,还去跟着青年起哄,闹过几个新婚青年的洞房,其实,就是看看野场恋爱的女人是什么样,那么大胆,很羡慕。曾经的婚礼,都是幸福的那一刻,难分出包办和自由的区别,但我们格外喜欢议论那些自由恋爱的人,他们是勇敢者。

      其实,野场电影,真的是让青年不安分了。我就听我家东院的六母数落女儿“香姐”,黢黑的,又是梳妆,又是抹粉的,给谁看!没有听到香姐的反驳。六母还在唠叨,那是过年的新衣,穿了给谁看,过年再别想了!甚至六母还有更“恶毒”的话,打扮得就像个“蛤精”,这个词是老家人的话,类似于“妖精”,不是个好词。香姐长得很漂亮,在六母的三个女儿中最出类拔萃。香姐出门,六母还有一个“野”骂,去野吧,谁牵回家,谁家就遭殃了。

      香姐是个具有新思想的女孩子,她反驳六母的话,我记得一句——你以为你是谁啊,抛一个绣球就有人抢啊!是啊,她要自己争取自己的幸福,野场电影,她怎么能错过。

      原来香姐是看上本村一个青年,六母耳闻,很不同意。于是才这样通过这些来劝止,最终还是没有制服香姐的“野性”,到底是成婚了。那年,六母活着的时候,我看望她,还提及这个事,六母说,青年人的事,管不了了,时代变了,你能拉根绳子把时代的车轱辘系住?六母有六个儿子,香姐的女婿还是“半个儿”,六母也改变了老观念,一口一个“洪子”(女婿名字的最后一个字),那个亲昵劲,我都羡慕。

      小时候不懂得“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长大了,真想对六母说道一下这个意思,又觉得是多余的。又觉得香姐名字里那个“香”字,就是必须透着脂粉的香,才名副其实。

      每当我想起野场电影儿,就和在电视上看到的某些村庄摆上一街的“全村宴”差不多,原创电影儿就是曾经农村的一场盛大的文化野餐,就像在平淡的生活里投下一个爆竹,飞起一天的璀璨烟花。野场电影儿,就是农村文化的雏形,不能只是看作一种热闹,对人们的思想改变发挥着潜移默化的作用。我们的日子,要懂得是从哪来来的,同样也要知道我们的文化是从哪里起步的,不忘初心,不忘曾经的老电影,有着同样的意义,更可以解释我们当下这个时代飞速发展的原因,因为我们的文化自信,可以说是从野场建立起来的。

      

      四

      我还特别喜欢野场电影儿结束,千人散场的局面,到家了,各家的门把门栓作响,就像一声声短歌,野完了,各家还讲着电影里的故事,在断续的故事里,走进夜的安静。

      如今,几乎看不见野场电影儿了,家家户户有电视,刷抖音,小电影,文化娱乐生活丰富多彩,这是新农村的样子,但我还是希望记忆回到那时。总有恋旧的人,最近我所在的社区街道,连续在小区院内演老电影,我真想搬几个凳子去占个位子,但明显不合时宜,但我还是在野场电影的外围走一走,找到曾经的感觉。野场电影儿,是不可复制的,电影之外的故事,比影片上的故事更生动,更能刻在人们的记忆里。

      社区放老电影,给人提供怀旧的影像。附近楼上一个老者不满,在群里说,影响了他休息。我看跟评人的话有意思,说这是不堪回首曾经,可以理解。是啊,孩子们的吵闹声,可以勾起老者当年的回忆,是否是伤感了?人与人的关系,都变得互相理解,从矛盾中寻找和谐。

      还有一个细节,我觉得对我的语言表达影响有着特别的意义。那是放映《冰山上的来客》,第一次觉得这一部影片好像就是写给像我老家村子的年轻人的,那时我们遇见村里借着野场电影儿谈恋爱的青年,包括邻居“香姐”,几个孩子凑一起就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一句,唱羞了那些大姑娘,包括香姐。对爱情的表达,从封闭,到含蓄,甚至有了浪漫的成分,无疑要感谢那些老电影。从恋爱的方式上看,野场给年轻人提供了生动的场景,电影内容也引导着年轻人找到新鲜而美好的恋爱感觉。

      诗意的东西,不仅属于诗人的文学,还是陶冶每个孩子感情的养分。

      我的母亲没有等到我长大成为被孩子们戏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如果果真到了那个年纪,母亲可能再也不会说“懒得去看了”。曾经的时光,再怎么粗糙,经过记忆的打磨,都会变得珠圆玉润。我常常因为某个事,就想起老电影的镜头,多半都是在野场获得的记忆。

      曾经村子的野场,会让多少人的童年记忆复活,会让多少那时的年轻人回到青春的梦境啊!

      

      2024年10月3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

      
    【审核人:站长】

        标题:野场电影儿(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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