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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一夜(散文)

  • 作者:怀才抱器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9-09 08: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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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是多么独特的一夜,自黄昏,至清晨,我与大海为伴,感受着海的脉搏,听着海的呼吸,沉醉在海的摇篮里。从小时候的茅屋,到城市的楼房,中间插上“海上一夜”,我觉得人生经历一下子变得丰富起来。李白夜宿山寺,留诗纪念——“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我与夜的海同住,也留下自己的体验吧。

      坐踞礁石,举竿垂钓,我不满足了。朋友建泽安排好海中垂钓项目。因为新奇,急不可耐地出发了。钓鱼要看潮,涨潮钓,平潮歇。这是钓鱼的经验。当日,傍晚6时涨潮,时不我待。

      夕阳打在海岸,温柔出行。马达扁舟,不载蓑笠翁,不是“独钓寒江雪”的趣味,有的是海风柔柔地抚摸,扁舟如飘的飞感,湛蓝的海水,化作一面蓝锦,载着美妙的心情和深切的期待。

      飘飞了十几里,海岸被我们放在了缥缈的地方,那些青砖红瓦的渔家村舍,都成了一幅隐约的抽象画。海上的一个小点点,进入我的视线,小得就像一粒芝麻。我说,抓了芝麻丢了西瓜这句谚语在此时不正确了。有点晕船,我想抓住那粒芝麻了。经验有时候是局限的,我说,能力不足,有时候抓住那粒芝麻也好啊。

      绕着我们今晚的“海屋”转一圈,感觉这粒芝麻很大,大如一个足球场,是正方形的。我想站起身,伸手抓住一枚棋子,在棋盘上厮杀。没有楚河汉界,只有一条条窄窄的木板,那是棋谱的线段。大小,就像魔术一般变幻着。多么像一个黑色的幽默。这是一处海鱼养殖场,当地人叫“排养”,“排”就是架设在海面的浮板,其下用缆绳系住重物沉入海底。排的周围和底部用渔网包裹起来,中间放养经济鱼类。真不简单。我想,有时候大人物喜欢打“小算盘”,而小人物却有着大布局。渔民的智慧,在于看出大海包容的一面,可以在海面摆出生活理想的造型。哲学,诞生于生活,书本的哲学只是一种复述。

      建泽告诉我,这个“排养”设计源自女人绣花,绣花是在一块绸缎上飞针走线,渔民是在大海这块巨大的蓝锦上叠梁架屋。工程完工,坐在“排养”的板子上看这幅作品,一点不亚于欣赏一幅刺绣。

      

      二

      在“排养”架子上钓鱼,不用“打窝”,投放在排养架子内的鱼食,诱引着海鱼。这个季节正是钓海梭鱼的时候。是手把线,无需钓竿,根本没有垂钓的仪式感。要在架子上走,颤颤悠悠的,心沉下来,就当是如履平地吧,一会我算是适应了。鱼饵是从冰冻的小鱼坨子上取,钩子很大,就像一把小剪刀,插一条鱼,好奢侈。要去发现鱼群。湛蓝的海水,款款波动,光线合适,照在鱼脊上,就像织布的梭子,哪管经纬,自由得很。抛钩,有学问。建泽告诉我,正常的深度是三米,如果鱼群上浮可提线诱引,当海梭鱼靠近,不一定咬钩,在鱼儿试探的一瞬,快速提钩,爆炸钩就会扎进鱼身。我理解这种海钓。曾经看到一位钓手,钓鱼不用鱼钩,用一个敞口的瓶子,放置诱饵,鱼儿的头扎进去就出不来。鱼儿不懂得后退,只有前进。上提瓶子,海水压力大,鱼儿只能任钓者摆布。弱点,总是会被人们抓住。建泽说,海梭鱼在我们提钩的一瞬间,必然受惊,身体是要来一个横摆,于是就被钩子碰到。鱼儿却没有临慌不乱的淡定,人有趁势而为的机敏。

      天黑下来了,云接吻着海面,钓鱼的时间过去了,只好收钩。我抱怨来晚了。建泽说,机会给我们的就是这些。是啊,有时候我们错失了很多可能的机会,感到惋惜,多少个“假如”,只能在假设的逻辑圈里打转。原来他是带我和他同宿海上。这是一个令我十分兴奋的事,就像幸运突然临头,措手不及也喜欢。

      海屋是建在排养场的一角,就像一座亭子,但不是飞檐斗拱,不是极尽修饰,古朴得就像一个古董,湛蓝的海色给它涂上了丰富的背景色彩,不必在海屋上用心装饰,海屋也像一个看海的人,感受着来自大海的所有声音和情绪,摇摇晃晃,有点醉了。

      打火煮鱼,新鲜得很,海水做汤,不加盐粒,这种吃法我在年轻时上船吃过,是“海然”的鲜。“海然”是“天然”衍生出来的新词。建泽拿出一瓶酒,斟满。

      这个情调一定要布局好。虽然是在茫茫大海上,海屋上有太阳能光伏,屋内有蓄电池,手机信号也覆盖着,这些,此时都和环境氛围相左,我建议关掉。

      我有了跟古人情感对接的微妙。古人写了大量的“月诗”,传下来的每一句都是经典,都是可以让我们为之惊叹的表达,为什么今人难以写出了呢?或者就是像我这样,在华灯璀璨的时候太多,忽略了那轮月的存在,进而变得有无皆可。

      再辽远的海/再深沉的夜/我可以失去所有/不能撒手让月挣脱/干净的海风什么也不带/我也没有带一块月饼/只带了黑色的眼睛/原来月无需盛宴/只需一双注目的眼睛……

      我居然在这一刻,结结巴巴地吟出我给月的诗。

      真是特别的感觉,苏轼就像特地为我们写了诗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我们把酒问夜色下的大海吧。比苏轼诞辰更早的张九龄来了,他说“海上生明月”。那轮月,小得还是像一粒芝麻,不过是带着光华而来,缓缓地,就像怕惊吓着我们。昏晕的月光,要一下一下地拨开海雾,海水在夜的海风下,摇着“浪漫”的“海屋曲”,不敢说摇篮曲,我是背依在海屋的木柱上,任由着起伏。那轮月,也起伏着,就像被我感动了,或者是想学着我的模样,就像空旷的天宇挂着一盏灯,摇晃着,跟海风合拍。给我的特别感觉是,这轮月好像特地为夜海而生,为我今晚宿在海屋而来。天下,海上,只剩下我和月,但我不孤独,月华总是诗意的,一抹清淡的光,一次从海云中露出,一次被海风吹皱,都是为我这个今晚离乡的人,上演慰问的节目。不必想古代的豪家贵族请一台戏,此时的月只需我给她捧场。真正的艺术,从来不是花钱可以得到的,但必须有一颗精致的审美之心。

      

      三

      何为孤独?诗人写“独钓寒江雪”,我们觉得是太孤独,我突然开窍,诗人的孤独,都沉浸在雪里,上钓或脱钩,雪都会任由他钓。我们看上去的孤独,恰恰是诗人的欢乐。就像我的海上一夜,我居然把陪我的建泽兄也忘记了,他好像一个可有可无的童子,我不唤他斟酒,他也不打扰我看海上之月。黄昏钓鱼,夜色钓月,这番收获,有谁能比?一个晚上我不思乡,也暂忘家人,我的故乡在身后,我怕有了思乡的心念,月会把我带走。我不能像王安石那样,期待着“明月何时照我还”,一点出息也没有了。我故意模糊了瓜州和京口之间的距离。月是一夜的客,为什么要让月干着寄托乡愁的活……

      怕把月看羞了,我们俩找个可笑的理由进入海屋。我突然发现,我不仅仅喜欢他的语言,而且感觉到他有诗人一样的气质。

      海屋很局促,两边放着窄窄的木板床,也就一人宽,不能翻身。建泽抱歉说,土改都翻身了,再翻身就是腾云驾雾了。床是被固定在海屋的壁上的,床的一边是几道用背包袋子做的“护栏”,有挂钩,防止睡觉掉落床下。

      我们把两侧的小窗打开,建泽说,不然海风偷听我们夜话,鬼鬼祟祟的。清爽的海风,抚摸了海上的夜色,汩汩地穿透了海屋,如泉水灌进来,一股海腥的淡味带着咸香,舌尖被海风重新聊起了食鲜的欲望,吞咽下去,头从舷窗伸出去,星星来了,低垂着,蘸着海水,跳跃起来,想象更美好,我盯住了海面,想发现海鱼把星星当诱饵窜上啄一口的画面,其实,鱼儿也有情趣,并非我想的那样是实用的功利性要求。给一个舞台,何况是一处水做的舞台,鱼儿怎么不表演呢?它不懂得有没有观众,表演,不都是为了给别人看的,就像那些躲在林中舞剑做姿势弄造型的人,都是为了那一瞬的快乐。

      我又提“土改”,建泽说,他的爷爷赶上了,在楼山分了三亩多地,爷爷在地头扎了架子,建了茅草屋,他想要那个归属权利。楼山茅草屋没有多少实际用途,支起来就是一章宣言,比旧社会的地契好得多。几年前,他所在的村子,又进行了“海改”,建泽就是想搬出这个话题。他很兴奋,告诉我,这是全家人无息贷款50万建起的“排养”,比他爷爷的地头茅草屋有足够的气势,今非昔比。从前的这片海,只供瞭望,从未生出归我而有的想法,如今他可以“划海而治”,够气魄吧?我只能真心地频频颔首。

      海改是怎么回事?全村四百多户,只要有愿望的,都可以分给一块海域,干深水养殖。在经营方式上,很多人家都是入股的,崭新的经济运行方式,不仅属于城市,他说,新时代的农村,最大的变化就是这个。从城市到乡村,从陆地到海洋,格局不断变化。

      我说你并不是诚心邀请我海钓吧?他说,你不能只懂得“孤舟蓑笠翁”,只知道背诵“独钓寒江雪”,那是当官当得不容易才那样。你夜钓一片海,比我们的古人怎么样?是啊,我垂钓了新海象,诗和远方,并不遥远,常常觉得只是诗意,是从自我的角度考虑得太多,了解了别人的诗和远方,同样会带来鼓舞和兴奋。就像我驻足“江山文学网”,他并不知道这是我的“诗和远方”,但他听我要写出“海上一夜”,流露出羡慕的神情,月光穿窗落在他的脸上。土改,海改;纸质文学,网络文学。后者他未必熟悉,但我感受到了时代给与我努力成为文学人的可能。

      

      四

      海上的夜色沉醉了,月亮静静地挂着,夜半临镜照;星星寂寂地歇着,海水代其眨眼。夜里的海风并不安分,可能是因为我来了,要做一次热烈的欢迎,或许知道我婴儿时没躺过摇篮,轻轻地摇着海屋,有节奏地晃着窄床,那么殷勤,那么多情。

      我曾三次走进江南水乡周庄,沿着周庄的河走,羡慕他们真正的“枕水而眠”的夜晚情调,水作了音乐,吟着“摇屋曲”,可惜我不能永远栖于江南水乡,尤其不能夜闻桨声欸乃,舟行拨水的声韵,心生无限羡慕。

      很多时候,不能不去想,我的海上一夜,冥冥之中,会有这么一个时间去承接我曾经的向往。人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只能用这样的说法来解释今夜。

      我是海边出生的人,我懂得海风,99%的夜,海风也要睡眠,况且今晚,还有我这个稀客要体验亲水而眠,更不能弄出太过兴奋的情绪。我们把长江黄河比作母亲河,海在多情的村落怀抱里,也是有着母性的温柔,这一夜,我沉沉地眠在海做的舒适的水床上,没敢做梦,我怕海知道也跟着梦境吃惊。

      第二天的晨,海鸥到底还是把我唤醒了,推开海屋的小门,晨曦借来霞一缕,开启海上新的一天。

      

      2024年9月9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

      
    【审核人:站长】

        标题:海上一夜(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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