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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课堂(散文)

  • 作者:单培文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4-08-25 16:5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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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00年5月,我中专毕业,离开学校,正式步入社会。2003年,我入职教师,其间整整三年,都如水面的浮萍,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这一路路,经历事情一桩桩,课上了一堂又一堂。

      

      一

      毕业时,我自恃成绩优秀,拿过数次奖学金。与同学施文明商议,留在学校所在地——江西上饶,找份工作。我们在那读书三年,算是半个家乡,部分同学也在,轻车熟路,找份工作,应该不难。

      想象简单,现实困难。我们四处闲逛,看门口的招工启示,转了十几条街,双腿都长出血泡,结果为零。老板要么嫌我们太年轻,要么看我们没经验,都摇摇头。我们百般无奈,来到职业介绍所,交了十元钱。老板娘给了一个地址,我们兴冲冲跑去,人家早已招满。舍不得介绍费,回到职业介绍所软磨硬泡,强调我们是学生,刚刚毕业还在找工作,还搬出熟悉的老师,老板娘却不愿退,调侃我们,要是去把老师找来,她就退。为了十元钱,去找德高望重的老师,脸面抹不开,还是算了。

      我们酸溜溜地,打道回府。一路,我们坐上公交车,神情黯淡。毕竟,十元钱来之不易,她却如此贪婪。

      后来才知,世道本就艰难,钱给出去容易,要回来艰难。这狠狠的一课,就是一道最简单的开胃菜而已。

      

      二

      回了家,我在家中呆了三个月,耗不过爸妈抱怨,天天吃闲饭,决定去浙江东阳。我二哥在那,有亲人可以依靠,就算找不到工作,也不至于流落街头,饿死他乡。

      坐了一路的客车,抵达浙江东阳。比起出生的小山村,这可是个繁华的大都市,数不胜数的高楼大厦,难以计数的工厂,来来往往的行人,亮花了我的眼。我刚出校门,没有技术,没有经验,谁也不要,只能到冰棒厂。没日没夜,工资计时,0.8元一小时。虽然低得可怜,但我高兴万分。也算有班上,可以领工资。

      冰棒厂是流水线作业,我负责“封口”环节。到了这个流程,冰棒已经制好,只要将装好袋的冰棒在封口机上过一遍,就可以送到冷库中,等待出售。只是,封口机高温,塑料熔化,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呛鼻刺心。我闻上个把小时,就呕心想吐,头晕脑涨,实在受不了。

      我找隔壁的阿姨调换,她负责装袋,这简单多了。可是,调一次还好,调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她就不愿意了。我只是忍着呕心,继续上班。

      夏天,温度高,冰棒销路好,加班在所难免。某次,干到凌晨四点,我骑车回住所。天太热,睡在天台。隔壁邻居半梦半醒中,问我,明天还上班不?我答了一句,正常八点。他看看手表,以为我开玩笑,其实是真的。

      这样的工作环境,这样的工作高度,这样的低廉工资,我干了一个多月,却被下岗了。原因是工头脾气大,常骂这个骂那个,我气不过,号召所有工友一起反抗。大家默不作声,我却仗义出头,结果是结算工资,哪里来回哪里去。

      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这一课很重要。

      

      三

      下岗后,我流连于劳务市场。每天早晨像出工一样,跑到那里等,直到实在没有老板前来,又悻悻离去。

      别说,还有收获,我看到一则招工启示:业务销售员,工资提成,多劳多得。看到墙上白白的启示,我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赶紧前往,生怕慢了被人抢了先。

      到了,我才知道,那是推销洗发水,交46元,领上一箱洗发水,四处推销售卖,所有餐费、交通费自理,卖完重新领一箱。如果你水平好,可以多交保证金,一次性多领几箱。

      我交了保证金,公司给我委派了一名师傅,隔了多年,我依然记得清楚,他叫李满意。李师傅带着我,东奔西走,四处推销,传授我秘诀:装稚嫩,说好话,博同情……人家买一,就推三;人家买三,就推十。在他的帮助下,头一天,我就卖了将近一箱,自己贴钱,买下没卖掉的货物。因为公司有规定,买一箱算打一个钟,打十个钟可当师傅,带徒弟拿提成。我挺想的。

      当晚,公司总结,掌声不断,表扬我进步大,潜力足,号召大家向我学习。我兴致勃勃,信心满满,准备大干一场。经理让我办理入职手续,我交上身份证,说填写表格用。

      市场是残酷的,我本性内向,不擅交际,推销更不是我所长。每天外出,卖得并不多,浑浑噩噩混一天,提成刚够吃饭。

      数天后,公司准备更换城市,通知我们愿意的跟着走,不愿意的离职。我不想走,去陌生地方,总不合适。公司说好,明早退保证金,拿身份证,我傻傻地信了。

      结果,公司连夜逃跑,卷走保证金,雁过拔毛,把我留在公司的货物一并卷走。第二天,我到公司时,已经房退人空。早在入职时,经理就已做好一切准备,只是临时租场地,交上租金,房一退人一走,一切消失,就像啥也没发生。

      可是,我的身份证,我的保证金,全都没了,让我雪上加霜,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这社会莫当真,别轻易信人,否则惨不忍睹,又给我上了印象深刻的新课。

      

      四

      没有证件,找工作就难多了。进不了厂,干什么呢?幸好,在推销洗发水过程中,我曾遇见过另外一批人。其中一位,想自己创业,找到我合伙。可是钱呢,没有,我只好说,我帮你打工,还帮你一起找些人。他正中下怀,大叫好极了,表示感激不尽。

      我找了数位老乡,跟他一起创业,四处卖洗发水。开始,卖得挺好,队伍浩大,有近十人之多。可是,这生意越做越绝,如入死胡同,根本看不到前方的路。

      今日,离职一位;明天,离职一位。到了后来,只剩下了想当老板的那位大哥,还他的一位堂弟,以及我和另一位老乡。每天,那位大哥进货,考察市场,派货,我们负责推销。

      东阳市场干不下去,那位大哥转道诸暨。听说,这是美女西施的故乡,我们跟着前往,在一个郊区,租住农房,价格便宜,离城市不远。

      我卖力地推销洗发水,可老乡起了坏心思,正道来钱太慢,根本填不饱肚子。他看到别人停在屋檐底下的自行车,想着占为己有。

      那天,正是中午时分,太阳照在头顶,巷道里青石板,阴凉自在,人们在家吃中饭,聊闲天,睡午觉……老乡盯着自行车,不走了。我朝远处走去,回头一看,他像只小老鼠,悄无声息,透过窗口看看人家,又来回走了一趟,确定无人注意,推着没锁的自行车,开溜。出了弄堂,飞快地跨上,死命蹬踏板,骑上就跑,速度惊人,像风一般。我抱着洗发水,撒腿就追,十八岁的年纪,愣是没追上。

      直到离开几里路,他才停下来等我。回去的路只有一条,非它莫属。未及等到回住处,他已寻得一处自行车修理处,打算卖给老板。老板老奸巨滑,眼珠一转,看了我们一眼,立马知道来处。他不声张,不报警,只是狠狠地压价,往悬崖底下压,十元一辆。老乡一跺脚,一咬牙,卖了,拿钱好好吃了一餐拉面,2.5元一大碗,香气扑鼻,热气腾腾,吃得满嘴流油。我坐在一旁,喉结蠕动,口水打转,没尝到一口。

      十元钱真不经花,两餐饭、几根冰棒就没了,甚至连水都没来得及买一瓶。后来,老乡又去偷了数次,不知他是“神偷”,还是运气贼好,居然一次都没有被抓,次次安然无恙。

      这样,过了半个月。我们更换场所,来到浙江萧山,这里基督教盛行,人心善良。老乡又一次偷车,没卖,放到住处不远,房主人好心推进来,问是不是我们的,告诉我们别放在外面,容易遭贼。老乡感谢,老板大哥却疑心满满。

      果真,再混了十来天,老乡实在混不下去,打算回东阳,需要路费和餐费。怎么办,他把主意打到老板大哥身上,准备偷他几箱洗发水,卖了换钱,足够回去。

      后来,他成功了,我却被那位大哥和他的堂弟找到,对我恶语相向,让我带他去找老乡。我不愿意,毕竟青春年少,义字当头,埋在心中,奉为圭臬。出卖朋友,我可不干。

      他气不过,捋起袖子,瞪起双眼,暴起青筋,就要动手,与当初见面时的感激不尽,判若两人。他大骂,口吐“莲花”:“你们这些贼,早就怀疑你们,经常去偷车,没想到现在偷到老子身上,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我已经报警了,警察等下就来,把你们抓起来,送到监狱去,关上几年,看你们还敢不敢偷。”

      我没有还口,没有理会,找个机会,借机上厕所,溜了。这时候,有理说不清,十张口也没用,更何况理还不在我处。最好的办法,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后来,老板大哥还是找到了我的老乡,可是钱呢,没有,已经花完。他关了老乡几天,榨不出钱,没有办法,只能放他离开。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常在河边走,也会湿鞋,莫交狐朋狗友,否则容易沾染恶习,悔不当初。

      

      五

      重新回到东阳,已经八月底,蝉鸣声弱了不少,天气热度降了不少。我继续流连于劳务市场,等待寻找机会。某天上午九点左右,一位中年大叔骑着摩托车,说招工。“哗”的一声,拥上一群人,举着手喊“我,我,我。”我不甘落后,挤在人堆中。

      大叔看了又看,思量了又思量,看中我和另外一个年轻小伙子。

      我回到住处,找了块石头,在地板上写了一行字:我找到工作了。通过这个告诉二哥,避免他找我。那时,没有手机,通讯方式简单粗暴。

      收拾了换洗衣物,重新回到劳务市场,坐上大叔的摩托车,骑行十余公里,抵达一个校园——浙江东阳技术学校。一所中专,面积大,学生多,我有些新奇,有些激动。刚从学校出来,又回学校上班,只不过是身份换了,以前是学生,现在是打工仔。

      大叔一家承包学校的食堂,我和小伙子在食堂里帮忙切菜、打菜、洗碗……干些杂活。凌晨,星星漫天,我们四点钟起床,准备各种馅料;一日三餐,收拾碗筷,擦桌拿凳;非就餐时间,负责切菜、洗菜;晚上九点后,才可以躺上床。睡的地点就在食堂,敞开式,无门无窗,上面遮阳顶棚,一张折叠床,一床行军被,尽管蚊子“嗡嗡”飞舞,叮了一个又一个包,皮肤痒得不行,我还是睡得很安稳。干了一天活,疲惫找上我,愣是合上我的眼睛。

      三天后,老板娘看年轻小伙子有点笨笨的感觉,眼神木讷,干活不利索,洗碗不干净,做事不主动,打发他回家,一分钱没给。我继续干着,工资的事没提,一日三餐在食堂里吃。味道不错,色香味俱全,厨师水平好,炒菜技术高,我吃得有滋有味。

      两个多星期里,我觉得像头牛,实在太累了,从早到晚,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哪怕是陀螺,都快晕头转向,想要停歇。本想着周末学生放假,可以玩一玩,借机参观一下美丽的校园,哪曾想住校生不计其数,根本不回家,嗨啊乐啊,照样忙个不停。

      我黑着眼圈,打着哈欠,揉着太阳穴,对老板娘说:“老板娘,我吃不消,要生病了,不想干了。”老板娘想着挽留,语气特别温和:“别走,我给你加工资。”我执意要走。这种活干得越久,越走不了。她很无奈,只好让步:“要不,你再帮我干三天,三天后走。我好招人,工资多给你一点。”

      听了她的话,我又干了三天。三天后,人还没招到,我却提着包,行李已经装好,走到老板娘跟前,要求她兑现诺言,放我离开。老板娘想了想,徘徊了一下,拿出钥匙打开锁,拉开巨大的抽屉,乱七八糟全是钞票,五颜六色,大大小小,全都有。她挑了挑,拣了拣,找出一张十元人民币递给我:“小伙子,如果你还想干,随时回来,这里欢迎你。”

      看着那绿色的钞票,少得可怜,我的眼神像蒙上一层乌云,太阳消失,见不到一点笑容。老板娘的话太假,比天地银行的假钞还假。可是,人生地不熟,这是人家的地盘,刚出校门的我能说什么,能做什么,只能无奈地接过,尴尬地惨笑一下,不言不语,转身离开,不带任何留恋。

      回到二哥的住所,隔壁邻居开玩笑,以为我失踪了。要不是地上那行字,二哥都要报警了。我呵呵一笑,内心却想哭。辛苦干了半个多月,只换来一张可怜的十元钱。

      原来,在利益面前,在金钱面前,啥话都不靠谱。有些人的嘴,骗人的鬼。这课太现实,如同重锤直击心灵。

      

      六

      终于,我找了一份安定的工作。在一家织布厂,干晚班。学徒一星期,一位老师傅带我。

      当年,老师傅三十多岁,贵州人,脸胖人矮,短发,憨厚,织布手艺高超。我年轻,上手快,进步大,跟了他一个星期,仅仅七天,基本掌握织布的一切流程。

      一星期后,我独自上手,一个人撑起一片天,跟老师傅各管半天,上班十二小时。上班并不累,时刻看着机器,防止纱线用光,注意钩针弯曲……及时更换即可。唯一催人乏的就是时间太长,十二小时,全在夜晚。灯光在头顶,有些昏暗;卷帘门关紧,无人可见;织布机旋转,无休无止;“滋滋”声不绝,扰人清静……特别是凌晨三五点,人人都在梦乡,我努力睁开眼睛,一遍遍拉眼皮,瞌睡却如同时令里的深秋,已经不请自来。

      秋天,温度降低,我穿起外套。黄色,两层,是我读书时,花了三十多元,自我挑选,非常中意。可在这样的环境中,衣服染上无数的油渍,辨不清原来的色彩,终究陪我不过半年,被我看了又看,扔进垃圾桶,还回头瞧了数眼,竟然惦记着捡来放着,明年织布时再穿。
    【审核人:站长】

        标题:社会课堂(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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